并非很少年

时间:2022-07-12 10:16:34

并非很少年

虽然我总是想将生活调剂得如同少年漫画般跌宕起伏,但“并非很少年”这句语法不通的话才是生活最真实的概述。

九月初是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运动会前一天下午,教室里一片闲散,为会场准备的一长串紫粉色气球从第一排座位蜿蜒至最后一排。看着它们,心情也跟着轻飘飘的。前桌的乔递给我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借来的牛仔裙。运动会开幕式检阅需要两名护旗手,我被乔拉着主动上任。我清楚她的心思,要抓住最后一次在学校“被看到”的机会,光彩地在人前展示一回。这一点上我们不谋而合,但自认低调的我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式。

运动会当天清晨早早到校,所有高三的学生在西校区候场。和乔穿着相似的夏装在队伍前面发抖,初秋的早晨凉爽到让我不想开口说话。我无视别人投来的目光,颤抖得很没有风度,和旁边淡定自若的乔形成鲜明对比。强撑到开幕式结束,拍照留念后立刻套上长衣长裤,快速脱离冻人时刻。同学夸赞我们漂亮,我暗自窃喜。可当听说有邻班男生索要乔的电话号码时,我便确认自己果真不是光鲜的“料子”。

作为运动会的常驻看客,我象征性地报了第二天进行的跳高比赛。第一天无所事事,坐在位子上吃东西喊加油,无聊的时候和朋友们捧着从校外花店买进的玫瑰花沿着操场强买强卖。听着耳边一浪高过一浪的锣鼓声,看着跑道上的热血少年,想想伸长脖子看热闹的自己,竟有冲动想去尝试八百米。或许,这样可以让自己在高中三年里有一次热血沸腾的机会。一刻不停地掂量着这个勉强的念头,运动会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去找八百米运动员换项,却被人抢先,我只好去跳高。贴上号码,乔陪我一起去了场地。一个班两名选手,高三年级十九个班,弯弯曲曲的选手队伍就在高三观众的眼皮底下。因为完全不会跳,所以毫无紧张感,可之前换项未成的郁闷一直梗在胸口。

开始跳了。我看见那些身轻如燕的长腿女生一跃而过,也看见和我一样凑数的撞杆选手非常不严肃。我的第一跳完美撞杆,杆子狠狠地咬我一口。揉着痛处回到队伍,想起去年也是这样,跑一跑,然后连续三次跳起撞掉杆子,最后羞涩地回到班级。就只能这样了吗?我知道自己希望被看到,所以才有参加八百米的冲动,那,滑稽的跳高是不是一样会引人注目?我像那些少年漫画的主角一样,进行所谓“决战”前做作的心理活动,并开始在别人的加油声中烦躁起来。我的第二跳更加“完美”,整个人扑掉了标杆。怒气当即冲到头顶,我扯掉胸前的号码,一把塞进旁观的同学手里,甩下一句“不跳了”便走,也不管追在后面的乔。

微风把无能的怒气吹成满心的委屈与不甘。在座位上只坐了几秒,防线就要崩溃,于是马上起身钻进身后的体育馆。馆里有三三两两休息的学生,我掠过他们,直奔楼梯间的厕所,可狭小的厕所已经满员,我只得站在楼梯口,抬头便看见刚从二楼下来的柿子。他困惑地问我怎么了,我苦笑着说眼睛湿了。他说他看出来了,递给我一张面巾纸。我一边让眼泪自由,一边稳定声音和他开玩笑,他玩着手里的手机十分配合。临走前我叮嘱他别告诉别人,他点头。和前来找我的朋友走出去的时候,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最后那一句分不清是洒脱还是忍耐的嘱咐,也不过是漫画的劣质仿制品,心里其实是希望有人能承认自己的“强大”,又愿意安慰我假装掩饰的“弱小”。

眼泪带走了我体内仅存的少年热血,余下的时间里我虽然在笑,但脑子里始终反复播放着两年间没有波澜的若干生活片段。

到了下午,情况突然变得不一样。最后的重头戏,二十人大接力,每一次运动会最激情澎湃的时刻到了。这十男十女的组合却让我们文科班头疼。又是自告奋勇,为了看到完整的比赛,我甩开自己的小情绪,开始厚着脸皮四处联络借人。最后的组合里有自己的好哥们、刚刚认识的男生和本班可爱的女同学们。二班的瘸子要先在自己班跑,于是我系着标志物彩带暂时站在他的位置上。

高三浩荡的队伍来到操场中间席地而坐,听裁判老师重复规则。两年间我不断在观众席猜测这个角度看见的蓝天是什么样子,现在,我看到了。搅局一样地坐在男生队伍里,仰头看见的天遥远又清晰,明朗到连风都有了痕迹。可能这片天并未与平时不同,但却深深地印在了伪装成战士的我的心里。

男生和女生被分别带到不同的起跑线,一片嘈杂的安静里,发令枪响,人群沸腾。此刻无人理会秩序,赛道边操场中都是混乱激动的观众。在没有间隙的鼓声喊声里,我攥着彩带,死死地盯着交接棒处,生怕班里的女生找错了人。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就要到倒数第三棒,瘸子却不见踪影。我在人群里乱撞,看见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偏偏没有他。可一转身,瘸子已经等在交接棒处,而赛道上,本是下一棒的L早已提前上场。忙乱中,我远远看见L恰巧和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一起转过弯道,这样的巧合让我想笑。瘸子虽然已经跑过一遍,但再次上场仍然速度不减,只可惜,文科班被虎狼班级啃食,已经挽回不了局面。最后一棒,体育委员腰间系着班旗出现,却在眼前摔倒。站在人群里我大声尖叫,哪怕身旁就是年级主任。

结束了,毫无悬念的倒数。

参加潦草的闭幕式时,我想,最后一次,还是做了观众,但似乎与以往不同。

我羡慕那些可以收到鲜花掌声欢呼尖叫的少年。做了太多次观众,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形势逆转,灯光打在自己身上。成绩单的漂亮太单薄,我始终贪婪地想给自己一个少年漫画式的高潮。我曾对朋友说,我很想做少年漫画的主角,却偏偏只是个文艺片的配角。缓慢流淌的时间打到我身上泛不起多大的浪花,我一次也没能成为热血的少年漫画主角。

此时我依然相信生活并非很少年,但也开始相信,这样的生活有别样的况味。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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