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公是个难相处的诗人

宋姗老师，你好！

先前，媳妇还没过门的时候，和我们的关系很好。我们老两口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她也“爸爸”，“妈妈”喊得十分亲热。因为我儿子不爱逛商店，双休日总是我们娘两个一起上街，她挽着我，一路上说说笑笑，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后来媳妇的公司搬到佘山，路远了，我便给她买了一辆车。家里经济条件一般，只能买一辆比较便宜的两厢小车，要是条件好点，我会给她买更好些的车。媳妇很知足，逢人就说：我婆婆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有次我生病，正巧儿子出差了，媳妇硬要把我从五楼背下去。我死活不肯，怕扭伤了她的腰，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她。那天我在她背上伏着，幸福得只想流泪。临办喜事的时候，媳妇的父母退休后从外地回上海了。亲家公据说是个有点名气的诗人，花头精特别足。订好酒水，酒店问怎么布置婚礼现场。我们觉得大红的桌布和椅套比较喜庆。亲家公却说要强调浪漫的气氛，必须用白色的或者粉红的。我们就依他，定了白色的。谁知过了几天，亲家公又变了，说要用雪青的，说雪青的色调更有格调。人家酒店不开心了，说没有雪青的台布椅套。他这才作罢。做婚纱的时候，他又出花头了，说他女儿皮肤白，要做一套黄色的婚纱。只好求太平，又依他。婚礼那天，亲家公自说自话上台朗诵诗，念了20多分钟，其中一句是：“女儿，那次你生百日咳，爸爸心如火焚，犹如房梁着火。”引得哄堂大笑，我和老伴只能苦笑。他还在婚礼上挨桌发名片，名片上印着“著名诗人”字样，出尽洋相。亲家回上海后，媳妇也变了，和我们不像以前那样亲热了。我们郁闷死了。

上海 奚女士

奚女士你好：

读你的来信，我很多次忍俊不禁。你的亲家公真的是个有趣的人物。你说你的亲家公很难相处，在我看来未必；你还很反感他的诗人身份，其实这也大可不必。诗人都有诗人的气质，当然，你的亲家公肯定不是个很出色的诗人。你提到了他在儿女婚礼上朗诵的那句诗，好像诗的韵味不足，更像是大白话。他处处强调自己的诗人身份，类似暴发户拿着一摞钞票在别人面前晃，这也有那么点浅薄。不过，这只是小缺点，还算不上大毛病。你的亲家公是个爱炫耀爱出风头的人，是个爱出主意随心所欲的人，有时候这会很煞风景，会让人受不了。譬如，他没有一定的成规，婚礼布置的基调，他一会说是要白色或者粉红的，一会又说要雪青的，朝三暮四，而且毫无章法，完全不符合我们对婚礼的审美标准。如果说他在婚礼上献诗一首，这还在情理之中，那么，他挨桌发名片，完全是过火的行为了，有点喧宾夺主了，有点野豁豁了。按理说，新郎新娘才是婚礼的主角，要腾出大量的时间让新郎展示风采，让新娘展示美艳，让他们秀恩爱，双方家长只是配角，要甘当配角。这不是当岳父的展示才华的场合，何况他的才华又很一般。你念诗一念就念20多分钟，这大大超时了；你还像个推销员一般发名片，这更属于严重违规。不过，如果想到这是在他独生女儿结婚这一特殊的日子，当父亲的心潮澎湃一点，举止失措一点，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你们之间毕竟没有大的利害冲突，了解了你亲家公的行事风格，宽容一点，看淡一点，而且又不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今后你们的相处不会有大问题。

奚阿姨，恕我直言，你的心结其实不在你亲家公身上，而是在你媳妇身上。曾经那么情似母女的婆媳关系，因为亲家夫妇从外地回到上海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了，这才是你的心结所在。想想过往你和媳妇相处的情景，真的很令人感动：婆媳两个手挽手上街逛商店，一路说说笑笑。你体谅媳妇上班路太远，给她买了辆新车。你说要是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你会给媳妇买更好些的车。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你们老两口真的是把媳妇当女儿对待的。媳妇对你们也知冷疼热。你想想，还没过门的媳妇，居然背着婆婆下五楼，这样的情分，装是装不出来的，是情之所至的真情流露。她担心的是你的病情，你担心的是怕扭伤她的腰，这样的情义充满了正能量。你媳妇说：“我婆婆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此话也是她发自肺腑。你留恋那样的婆媳情，现在未免有点失落。其实，你媳妇对你的感情一点没变，只是情况稍有变化。以前，她父母不在身边，她从你们这里感受到了亲情和温暖，和你们格外近，格外亲；现在，她的亲身父母回来了，她要顾忌到亲身父母的感受，何况，她的父亲是个敏感的诗人，她会适当收敛，做些平衡。我这样分析，希望你心里会好过些。不知道你和媳妇现在是不是还会手挽手一起逛马路。好的传统，不妨延续下去，否则时间长了会生分的；甚至偶尔，可以把你的亲家母拖进来一起逛，热络彼此的感情。

宋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