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蔷:京韵大鼓正时尚

近几年,曲艺可谓二度中兴。工作之余听场相声,成了很多人的娱乐首选。“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这句老话儿,竟也成了时尚达人们的复古口号。但其实,这句话所说的曲艺,指的并不是相声,而是由京韵大鼓、西河大鼓、梅花大鼓、单弦、北京琴书、河南坠子等多种演唱形式所构成的鼓曲。

想当年,鼓曲的威风劲儿远远盖过了相声,尤其是京韵大鼓,更堪称曲艺当中的中流砥柱。刘宝全、白云鹏、骆玉笙……京韵大鼓名家们走到哪儿,曲迷们就追到哪儿,比现在歌星的粉丝团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台曲艺晚会,再好的相声名家,最多也只能排在倒二,攒底压轴演出的,永远得是京韵大鼓。只可惜,那都是过眼云烟老黄历了。

现而今鼓曲的威风不再,跟现在的年轻人提起曲艺,除了相声小品没有别的。倘若提到京韵大鼓,他们的印象,多半也只能停留在《我爱我家》里宋丹丹扮演的那个半吊子大鼓演员何平身上了。

但是,就如同有人形容昆曲是“久衰不亡”一样,京韵大鼓也没断了血脉香火。今天的北京,依然有一些年轻人,一手打着鼓板,一手举起鼓键子(鼓槌),伴着四胡、三弦、琵琶的伴奏,或壮怀激烈,或曲折委婉,或如泣如诉,开口唱起那些前朝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动人故事。

“潇湘馆病倒了林黛玉,门儿寂静掩苍苔。有贾母在那边料理宝玉迎亲的事,各样的张罗也忙不开。忽一日闻黛玉的病体到垂危后,老人家不放心前来看望她的外孙女孩……”

在湖广会馆大戏楼里的舞台上,付蔷的《宝玉哭黛玉》刚刚唱罢头一落儿,台下已经响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有的观众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别说,还真有味儿。”“嗯,不错。确实有点儿意思。”作如此品评的,基本都是听了一辈子大鼓、“吃过见过”的老年观众。能得到他们的褒奖,演唱水平自然非俗。而一些初次接触京韵大鼓的年轻观众见到付蔷,则更加惊艳于她的美丽。

只见她高高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五。皮肤白皙、五官周正,水汪汪的大眼睛焕发着神采。而将鼓键子高高举起再轻盈落下的动作,更是透着一股潇洒帅气。并且那天,她并没有穿常见的旗袍,而是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带有中国风的晚礼服,再加上一头挑染成褐黄色的长发,在古典中又融合了时尚之美。

在付蔷的演唱中,不管是对这段子早就烂熟于心的老观众,还是初次听到的新观众,全都被宝玉与黛玉的爱情、紫鹃与黛玉的姐妹情所打动。有的击节拍手、有的静默聆听,有些女孩甚至还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到这段《宝玉哭黛玉》唱完,喝彩声和掌声久久不息。付蔷连续返场6次,方能够走下舞台。

门里出身的比赛型选手

付蔷演唱京韵大鼓并非出于偶然,她生长于鼓书艺人世家,传到她这里,已经是第4代了。按行话讲,这叫“门里出身”。她说,她的血液里,就流淌着京韵大鼓的因子。“我从小就受到家里的熏陶,整天满耳朵听的不是单弦就是大鼓,再不然就是京剧。不用学,听都听会了。”

从小学到大学,付蔷一直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尤其小学时,每次联欢会班里出节目,都让她和另外一个男孩给包圆儿了。她唱一段京剧或者鼓曲,男孩练一段杂技。后来,那个男孩被杂技团挑走,还在葡萄牙获了大奖。而付蔷,虽然没有选择进任何专业团体,但也始终没离开曲艺舞台。

10岁那年,付蔷第一次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的录像。“那次是中央电视台给崇文区小百花艺术团录像。那会儿应宁、王波都是小百花艺术团的,他们合说了段相声。另外还有一个单弦岔曲联唱,叫《火车站前》。小百花的学员们怎么唱都唱不好,这个岔曲的作者,‘曲艺杂家’崔琦就把我和我弟找去了。崔琦是我太姥姥的徒弟,也是我们的长辈,他知道我们唱这个肯定没问题。果不其然,我和我弟过去开口一唱,就是正经的单弦味儿。就这么着,带着其他孩子完成了录像,那些孩子特别羡慕我们。就是那一次,让我心里油然生出了一股优越感,他们不会的东西,我会!倍儿自豪,更加坚定了要正式学习曲艺的念头。”

17岁时,北京市曲艺团开办鼓曲培训班,付蔷成为培训班里年纪最小的学员,开始系统地学习鼓曲。教她的老师有孙书筠、种玉杰、张蕴华等人,都是鼓曲名家。“选择白派,是因为我小时候曾经无意中听到阎秋霞的一盘磁带,当时就被牢牢吸引住了。”阎秋霞是白派京韵大鼓的代表性演员,有人曾经评论,她之于白派京韵大鼓,就如同李世济之于程派京剧,都是承前启后的标志性人物。付蔷云遮月的嗓音,恰恰与阎秋霞很近似。

在培训班的几年间,付蔷的演唱水平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转眼间,就迎来了毕业汇报演出,那也是她首次正式登台。演出在晚上进行,而在当天上午进行过最后一次彩排后,从来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付蔷手心里竟然全是汗,不由自主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烦躁得不行。同为鼓曲演员的妈妈见到这种情况,就把她带到了西单启明茶社。“我特别佩服我妈,她这招儿实在是太高了!我在启明茶社看了一下午的曲艺表演,演员全都是我的老师和师叔、师爷辈儿的演员。演出特别精彩,我看得那叫一个投入、尽兴,无形中就模仿起了老先生们的那股潇洒劲儿,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到了晚上,观看汇报演出的观众把本就不大的剧场坐了个满满当当。付蔷演唱的是白派的经典名段《探晴雯》,一登台,付蔷就把下午刚刚从老先生们身上“偷来”的神采展现出来,二十多分钟的段子一气呵成挥洒自如。

钟“情”白派

在付蔷看来,京韵大鼓是一门优美绝伦却又不曲高和寡的艺术,它的唱词雅致不俗、节奏舒缓相间、唱腔丰富多彩、意境深远绵长。并且,不同流派各有所长。京韵大鼓流传到现在,并立三大流派:刘宝全创始的刘派、白云鹏创始的白派以及骆玉笙创始的骆派。这其中,刘派多唱金戈铁马激越铿锵的武段子,很多都取材于《三国》《水浒》。白派擅长表演哀婉曲折的言情作品,并以《红楼梦》的段子最为著名。而骆派则在音乐性上更进一步,更善于通过曼妙旋律抒感。相比之下,付蔷还是更钟情于她所传承的白派。

“白派不像刘派,没有什么高腔儿,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情’字。尤其是白派里边儿有很多都是取材于《红楼梦》的段子,这就更对我的脾气。”从小,付蔷就特别爱看《红楼梦》的电视剧。只要电视台一放,她就会搬个小板凳,老老实实地坐在电视机前,也不管之前看过多少回。二年级的时候,她开始第一次“啃”原著。到现在,也数不清啃了多少遍。反正每啃一次,都有新的感触。“很多人都把87版的电视剧奉为经典,我也是。从小我就认为,那些演员能够把自己融在宝玉、黛玉、宝钗、晴雯……那些人物里,真的很幸福。而现在,我每每唱起《红楼梦》的段子,不管是《黛玉焚稿》《宝玉哭黛玉》也好,还是《宝玉探晴雯》《宝玉娶亲》也罢,又或者是《遣晴雯》《双玉听琴》等,我都觉得自己比那些电视剧、电影演员还要幸福。他们能够诠释的,只是一个角色,而我一个人就可以演绎大观园里所有人的悲欢离合。”

谈到自己演绎过的人物,她却说最喜欢的不是红楼梦中人,而是《三国演义》里的美女貂蝉。“白派有一个传统名段叫《凤仪亭》,讲的是吕布戏貂蝉的故事。我之所以最喜欢貂蝉,就是因为她一直夹在董卓和吕布之间,处境始终很微妙。没有人帮她,她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左右逢源。为了成就大业,不但要牺牲自己,还要时时刻刻观察形势见风使舵。一个女性,与男性一样都是大忠大义气节高尚,但又用一种男性所做不到的阴柔的方式,在历史大势的关键转折点上起到决定作用。我作为一个女人,特别钦佩貂蝉,在我心目中,她就是女性的典范。所以每次在唱这个段子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作为女性的自豪感。”

曲艺&时尚

“曲艺一定要时尚化。”付蔷对曲艺未来的发展,有着自己的认识。“曲艺要想流传下去,必须要发展年轻观众。现在好多年轻人一听见‘鼓曲’两个字,连听都没听过,就说听不懂。其实,我的好多同学、朋友,还有我先生的朋友,听过我的段子以后,一下子就迷上了曲艺。现在,他们不单单听我唱,还发展到去票房、去剧场,甚至还特意赶到天津去听。这就说明,曲艺的魅力是巨大的。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只要静下心来听一听,一定会被抓住。”

事实上,时尚,也是很多人对付蔷的第一印象。私下里,她的着装、妆容、举止,完全都是一副外企女白领范儿,绝难让人把她与传统的曲艺联系到一起。舞台上,她也很少穿旗袍,更多都是选择具有中国风的晚礼服。“我就是要用行动来实现曲艺时尚化,我要让观众们知道,曲艺演员也可以时尚靓丽。这两年,我在湖广会馆或者其他一些场所演出的时候,台下的年轻观众越来越多。我也加入了一些曲艺QQ群,跟他们一起聊曲艺。这些年轻观众喜欢古典文化,接受传统段子,同时他们身上又不乏时尚元素。跟他们聊天,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曲艺的明天是美好的。虽然鼓曲不可能再恢复到民国时那样的地位,也很难像如今的相声一样火遍天下,但它一定会像涓涓溪流,不温不火地流传下去。传统艺术就是这样,它很淡然,没有烟火气。一个人总有一天,会需要这样的声音,来慰藉浮躁的心灵。”

双子座的双面

付蔷是标准的双子座。双子座的双面性格,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展现。别看在鼓曲舞台上,她总能够动情地演绎宝黛钗,可是换一个舞台,北京妞儿的爽快大气就一览无余了。

除了演唱京韵大鼓,付蔷平常还在北京的几个相声场子做主持人。相声讲究砸挂,演员经常拿主持人寻开心。有一次,应宁和王波合说相声,应宁在段子里砸了付蔷一挂,这要是换作别的主持人,也就只能听着了。但一来付蔷和应宁、王波都是发小儿,彼此间特别熟悉,二来付蔷打小儿就有股子争强好胜的豪气,在报幕时又给应宁砸了回去。“我记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刚才您欣赏的,是应宁、王波的相声。我跟他们两个,还有张伯鑫、孙悦,从五六岁就认识了,我们都是发小儿,关系特别好。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现在那几个都长大成人了。只有应宁,这么多年始终没长。他这叫永葆青春,科学家可以研究一下他,为祖国的医学事业作出贡献!’因为我说的另外几个人都是胖子,只有应宁一个瘦子,所以台下观众一下就反应过来我是在反砸他,哄堂大笑,演出效果特别好。”

付蔷说,她追求的主持效果是收放自如。“女人说相声也好、主持相声也好,不可能像男人放得那么开,那样就贫了。但是也不能够太拘谨,要适度。”她经常在网上下载台湾的综艺节目,最喜欢的主持人就是陶子。“陶子的分寸感把握得相当好,小S就有点儿太闹了。”

生活里,付蔷的爱好也特别广泛。K歌、骑马、旅游、烹饪、瑜伽、健身……她都喜欢。“我先生跟我说,他跟我在一起就是零压力。确实,在舞台上唱大鼓是我最深沉的时候,在生活里,我无比乐观。我给自己规定,每年旅游3次,国内两次、出境一次。这不,前些日子我才刚从巴厘岛回来。旅游能够让人的状态彻底松弛下来,身心都得到抚慰。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在普陀山,那个地方清静得真是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那儿,真觉得平常在城市里追名逐利,争的那一切都特别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