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你的服务

开放年代，在外头走动多了，就经常遇见这样的男女侍应生，几乎一式的容貌标致，也几乎一式的腔调，轻轻声细细语，听来非常流利悦耳：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吗？

太多太过分的服务，真真让我害怕了，有时感觉很是狼狈。

接待远方来客，或三五同窗小酌，或一席亲朋聚会，最方便而且有情意的办法，是带进酒店去。我尤其喜欢挑个包厢，反正付了租金，边用餐边叙谈，任主客随意喜怒笑骂，即使馋人手抓嘴叼也不要紧，偏偏那些英气帅哥奉茶端盘，那些粉黛娇娃布菜斟酒，简直一步不离你左右。泉州民间过去的习惯说法，世上最难看的莫过于吃相，最不礼貌的莫过于看别人吃。现在可能理念上有所改变，但从我心理上来说，那么些女孩子小后生站在背后，一顿饭总会让我吃得疙疙瘩瘩。每次我采取的办法是请他们出去，有事再招呼，可他们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唯恐服务不周，特别担心离开“岗位”，出了差错，被老板拧断了奖金克扣了月薪。竟然也是难处多多，真是老天才晓得。

服务的名堂也真多，什么“一条龙”呀，什么“全方位”呀，什么“送上门”呀，任何花样翻新，无不和钱挂钩。服务未必都在眼前，那些不见面的服务，也一样的烦人。不要说乱七八槽的广告塞满你的门缝，产品推销员频频叩门，客户追踪调查测验，就是一部电话也就足够你招架不了了。坐机通话线刚拉进客厅不多久，服务跟着来了，尊敬的客户，安装个显示器吧，接话时让你一眼知道对方是谁，不接话也能帮你记住号码。你噢，热烈欢迎进入电话拨号网络，可以电脑上网，若装视频摄像头，就面对面对话了。再不然附设个语音箱，你不在家时替你回话，录存对方的交代。怎么样，够热闹了吧？且慢，电话铃又响了，这回是移动电话的，打扰先生小姐，你常挂长途电话吗？请使用冠号长途业务，我们的服务保证你畅通省钱；要不为你配备“小秘书”，没空接听时帮你记录，随时提醒你再听；参加“月月赛”来吧，我们设置的连环奖，长途费超三千元你就有抽中万金的幸运。

白昼晚间，电话铃叫得殷勤，电话机抖得狂热，你不能不接，话筒里溢泻出来的全是甜蜜蜜的女音，要为你的电话服务，缠住你不肯罢休，更不用说电话或手机随时发来的短信。弄得有时不懂电话该接不该接，我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情消受这些服务。好在我和对方虽然拉紧线但没有见面，一旦发现情况有异常，可以关机撂下不理睬。不过，心理障碍还是难以消除。

可这不是上策，有时逼得你非见面不可，叫你难突重围。到超市到药店，反正进门了总是想买点什么，飞蜂似的一群女孩子将你这边拉过来那边扯过去，往你手里塞广告说明书，人人鼓吹她的产品最优质最信得过，再送你月月抽奖票，接着未待你弄个来龙去脉，一大堆东西已搁你面前。我冷静查询一下，原来这店的柜台，是由各个商家企业来承包或租赁，同行同业同类产品，谁都想争先抢到客源，营销小姐敢不尽力服务？有时弄得你不买也得买，买了床，得顺带棉被，又少不了枕头，还得加个蚊帐，连环配套，层出不穷，直到你出门时她说了声拜拜，服务才结束，也可能是不认识你了，让你怀抱一大堆东西，可吃的吃得眼仁翻白，肚子鼓突，可用的用得生毛发烂，拿不得丢不得，方才捶打头壳悔怨不已。

世界果然很精彩，有事没事，总有人十分主动等着为你服务。人说“无商不奸”，评价似乎过火欠雅，但市面上有些人确是苦费心机，潜心耍弄技巧，要你乖乖掏出自己腰包的钱交出去。实际上，许多项目到最后都闲置或报废了。天耶，从这些人表情举动，我发现谁都以为别人的钱好赚，是天上掉下的，是地上捡到的，所以大有挖掘“金矿”劲头，把你最后一个铜板掏空了才解气。贫富尊卑也就显现了。我害怕你的服务，是我愿意每一分有实际用处，而不是让人变态变形变心，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而非虚拟的某种骗局。

选自《散文百家》

图／陆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