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相遇,是个传奇

时间:2022-07-09 11:05:58

秋末初冬时,我终于找到了工作。每天傍晚,我从沉闷冰冷的写字楼出来,顶着稍显凛冽的寒风走回家,偶尔,天空会飘舞洁白的雪花,我会像儿时那样一路追着雪花,自娱自乐。

我是在上班的第二周发现有人跟踪我的,总有个模糊的影子紧随着我,猛然回头,便看到远远的,有个男孩突然将脸歪到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心惊胆战,书里看过的种种情节迅速在脑海里展开,比如先奸后杀,比如碎尸荒野,比如把我卖到某深山老林里当别人的媳妇……

我躲在一个柱子后给民辉打电话,心里又怕又恨,沈民辉,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被人跟踪,说不定几分钟后就丧失了贞洁,说不定连我的尸骨你都看不着了,你到底管不管我的死活?!

电话那端一阵开怀大笑,梅子,你还真是我的肋骨,我正被这个实验课题搅得发晕呢,你这一闹,嘿,灵感来了。

我快哭出来了,这是件很严肃的事,你难道真不担心吗?

我的大小姐,这光天化日的,谁敢劫色啊?更何况,像你这么丑的丫头,除非那人精神有问题。

那人的精神或许真有问题,大冬天的还吃着一大盒冰淇淋。

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躲在柱子后悄悄地观察跟踪者。他已越走越近,不时地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我的心咯噔一下,一定在找我吧。

阳光突然从阴郁的云层里绽露笑脸,男孩抬起胳膊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眯起眼抬头朝天空望了望,嘴角忽地微微浅笑。我看见,他的牙齿如阳光一样白得耀眼,薄薄的单眼皮俏皮地眨着,像一尊俊美挺拔的雕像。

我的心恍惚着,这么帅的跟踪者?劫色?不知怎的,刚才的恐惧被阳光这样一晒,竟烟消云散了。可他,为什么要跟踪我?

当男孩的影子距我越来越近时,我噌地从柱子后面窜了出来。我鼓足了所有力气,我想说,嗨,你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刑侦队的?

可我什么都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在拼命地摇晃我的身体,指甲甚至都要嵌入我的身体,我疼得龇牙咧嘴,我想喊,却似虚脱了所有的力气,我奋力睁开眼睛,然后虚脱地重又闭上。似乎有人把我背在了背上,一路在跑,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颠簸出来了。

看我终于醒来,焦宏长长地吁了口气。喂,吓死人不偿命是不是?

我腾地坐起,你才吓死人不偿命呢。你为什么跟踪我,为什么?你有跟踪癖吗?还是有窥探癖?还是看本姑娘长得好看想占便宜?

焦宏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我跟踪你?我有神经病吗?我习惯下班后走路回家,我家住在半岛小区,那里是我的必经之路,understand?

我不好意思地掩嘴失笑,原来是一个小误会。

焦宏坚持要送我回家。然后帮我冲了一大杯红糖水。他走后,我给民辉打电话,鼻子一直发酸,大滴的泪水不停地滚落,民辉,我刚从医院回来,我昏倒在路上了,差点死了。民辉的口气诙谐而不以为然,哦,宝贝,祝福你重生啊。忙完这个实验,我买炸鸡腿给你压惊。

我把电话重重地摔在床上。民辉的眼里只有实验,他说过,只要拿下这个重要的课题,他就可以拿到一大笔奖金,房子,车子,婚纱,还有幸福,都会像海啸一样喷涌而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再下班的时候,我便会放缓自己的脚步,然后焦宏会一路小跑地追上来。焦宏特别喜欢下雪天吃冰淇淋,他说,蘸着雪花吃,别样的过瘾。我耻笑他,他却认真起来,不信你试试嘛,说着把他手里的冰淇淋递到我的嘴边,我愣了,那里已经陷落了一个小坑,隐约还可以看到他的齿痕。

怎么?我又没有传染病,你嫌弃?

我红了脸,小心地咬了一口。果然,没有半丝半毫的冰牙,只是觉得一丝甜甜凉凉一直滋润到胃里,打着转被身体的热度包围。

回到家时,那个留有焦宏齿痕的小坑仍然倔强地浮现在眼前。脸,倏地,又红透了。

当民辉告诉我,他要出国进修两年时,我像泼妇一样又哭又闹。我不要洋房,不要轿车,只要你!民辉耐心地劝慰,听话,这是难得的机会,对我的课题有无法估量的帮助,你都等了我24年,还在乎这两年?

我不理民辉的无厘头,甩下一句,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别人好。

可民辉不吃我的软硬兼施,还是走了。机场里,我愣是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第一次在民辉面前表现得坚强无比。既然不能做民辉的累赘,就潇洒地放他去飞,我知道,我的眼泪只会让他挂牵。

民辉的第一个邮件对我大加赞赏,丫头,没看出来,还真成熟了。

没有民辉的日子,枯燥得无法形容,那个我耗尽生命爱护的男人,他在地球的另一端,我的思念,只能在虚无的网络里传递。

迎春花开的时候,民辉给我发了一个迄今为止最短暂的邮件:丫头,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不想回国了。

我在空旷的房子里大哭,泪水汗水浸湿了衣被,我给他回信,键盘在我手底痛苦地:你死在国外才好呢,或者,你娶个大屁股的金毛狮王,折磨死你。你这个死猪。

焦宏下班追上我时,满脸的兴奋。喂,去看冰灯吧,别人送的票。

不去。

不至于吧,即使被男朋友踹了也不能这副嘴脸啊。除非,梅子小姐对鄙人有意,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良机倾诉,正在忍受单相思的熬煎?

我扑哧乐了。

我们先去夜市吃小吃,撑到肚子痛,然后去东郊的冰灯世界赏灯。这是我第一次观赏琉璃光彩般的冰灯,我们开心地流连在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卡通冰灯里,畅快地大笑着,仿佛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的单纯世界。

焦宏指着猪八戒背媳妇的冰灯,梅子,你看,那媳妇多像你啊。我气得踹他,那你就是猪八戒。

话音刚落,我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焦宏尴尬地干笑,我还真背过你一次呢。

我不理他,跑向别处。

焦宏把一个比头大的绿色棉花糖递给我,我惊喜地跳起来。

冬日冰冷的夜色下,我第一次如此释放笑容。看着哈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宛转成雾,我的心忽地疼了又疼。然后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慢慢地倒了下去。

醒来时,焦宏正在厨房忙乱。

喂,你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啊,这该死的阿胶,好不容易砸烂,又熬得粘得到处都是。

焦宏在厨房唠叨的时候,我收到一个新邮件。我读了一遍又一遍,直读到心碎裂,再也无法拼凑。焦宏把阿胶端到我嘴边时,我慌乱地关了邮箱。喝吧,大小姐,你这贫血已经很严重了。我没心没肺地嘻嘻笑着,让您破费了。

有良心就赶紧好起来,请我吃大餐。

接到民辉的越洋电话时,焦宏正在我的电脑上打新下的游戏,算是我对他两次救命之恩的回报。

民辉的口气依如往昔般没个正形。喂,丫头,这两天一定伤透了心吧?和别人好上了没有?不是说我一走你就移情别恋吗?

我开始掉泪。

好了好了,宝贝,不哭了,我那是和你开玩笑的,就是让你感受我的重要。想我了没?愤怒一点点在体内聚积,他怎么可以这样,把分手当成玩笑!我已经恋爱7天了。这不是玩笑。我停止哭泣,平静地说。

小样吧你,上网,让我瞧瞧,我就不信离了我你还会呼吸。

打开视频前,我将头上的发髻散开,然后以极其柔媚的姿态坐进了焦宏的怀里。视频只维系了3秒,对方便挂断。紧接着,民辉重又打过来电话。这次的口气凝重而忧伤。梅子,是真的吗?

当然。他给了我你从没给过的快乐和幸福。我想,事业才是你最爱的伴侣。

那边,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一阵沉默后,安静地挂上了电话。

手机无力地滚落在地板上,我转身抱住焦宏,泪流满面。

再次收到民辉的邮件,说这次他真的不想回中国了,这里没有他的挂牵。我没回。一个月后,收到民辉发来的结婚照,是一个洋妞,叫切妮,穿着中式服装,脸上却堆积着西方狂野的笑容。我把照片指给焦宏看,你看,我以前的男朋友,成美国人的女婿了。哈哈,真滑稽。焦宏愕然地看着我大笑,我笑到眼角不断地滚落着泪珠,然后,整个身体瘫软在焦宏的怀里。

焦宏执意要带我去医院检查。他像一头被困的小兽在房子里来回踱步,他说,你今天要不去医院,我们绝交。

我乖乖投降。

医生建议住院调养一段时间。看着焦宏凶巴巴的样子,我点了头。

躺在洁白的病房里,突然感觉从没有过的轻松。我对焦宏说,喝了这么多的阿胶也没调理好,你这个蒙古大夫也不怎么样。

他愤怒地用手弹我脑壳,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没给我药钱呢。

我,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到时候我可就没有钱给你了。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便是沉默。焦宏说要出去打热水,可我分明从他故做平静的脸上读出了忡忡心事。

等待化验结果的日子,仿佛比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一早,焦宏便像个孩子似跳进病房,把几个病友都吵醒。梅子,很好,一切都很好,然后冲过来就将我紧紧地抱住,勒得我差点背过气去。我的化验报告显示,只是普通的贫血症,加之可能遗传的低血糖和身体虚弱,才会经常晕倒。我也狂喜不已。抱着焦宏又哭又笑。

焦宏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梅子,你知道吗?我悄悄上网查了许多资料,我一直担心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发过誓,不管你怎样,我都会守护你一辈子。梅子,嫁给我吧。

我娇羞地听着焦宏的告白,脸似火烧。耳旁传来病友们热情的欢呼声。

焦宏执意要把我们的婚纱照发给民辉。民辉给我发来了电子贺卡,其他没有任何言语。我心怅然,有人曾说,我爱你到底有多深,时间衡量我的心。或许吧,时间会淡漠一切,仇恨,或者爱情。我想,时间也应该会让焦宏忘了我的任性和狠心。

我在一个初夏的清晨逃跑。我不能和焦宏结婚,因为,我不能亏欠他一生一世。我根本就不爱他。我的爱早已因民辉而耗尽。可我对民辉的爱也只能沉淀在岁月的风尘里,我爱他,却不能给他未来,但切妮可以。当我收到切妮真切的表白,还有对民辉事业的承诺,我选择了罢手。事业才是民辉的肋骨,没了肋骨,他会一辈子困苦,颓废,甚至死去。

姥姥给我打电话,说她养的老母鸡正是大滋大补的时候。

姥姥的花房里有许多或妖艳或雅致的鲜花,芬芳怡人。姥姥说,这里幽雅的环境加之大补的美食,不把你养得壮壮的才怪。不过,这里的治安最近不太好,出门时可要小心。

从家到花房,我每天一个来回。我努力让自己快乐得像傻子,可心底深处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时刻在缠绕着我,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焦宏温暖的背,像中了魔。

那天,我突然发现,有个戴鸭舌帽穿黑风衣的男子似乎一直在跟踪我。姥姥的叮嘱在耳畔回响,我只觉得大脑嗡嗡做响,一个个惨乎乎的镜头在脑海里翻动。就快到姥姥的花房了,再坚持一下。可眼看风衣男子越逼越近,情急之下,我抓起路边的一根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回头,朝着男子挥过去。男子愣怔地看着我,我忽然就看到一张熟悉且帅气的脸,在阳光下渐渐模糊,模糊。

朦胧中,有人在拼命地摇晃我的身体,我想喊,却似虚脱了所有的力气,然后他把我背在了背上,一路狂奔,颠簸得我简直要散架。实在无法忍耐,我在他耳边悄悄私语,焦大哥,麻烦你把我放下来,送到医院前,我早被你颠死了。

他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温柔一点,或许我可以考虑嫁给你。

焦宏立刻放缓了脚步。梅子,太阳做证,你可不能忽悠我。

我笑着将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头舒服地躺在他温暖的背上,使劲点了点头……刚才的晕倒是我故意的,小样,穿上风衣我照样认识你。

上一篇:暗夜里,那诱人的水红色 下一篇:一路花开 一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