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街10号:大英首相的小官邸

时间:2022-07-09 07:11:14

撒切尔夫人曾经说过,“担任首相是一种孤独的工作,就某方面来说也应该如此:你一旦融入群众就不可能领导他们。”然而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国家的首相官邸像英国那样充分地融入群众了。作为全世界曾经最具影响力的政治中心,英国首相的官邸不够华丽,不是宫殿,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建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联排别墅中的一个挂着白色“10”字的狭窄黑色门洞而已。不过首相官邸也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艰苦朴素。几乎每一任住客都会对这所房子进行不同程度的改建或扩建。除了左右扩张,官邸更包括了附近被称为“宫殿后的房子”的白厅宫的侧屋。白厅宫是1530年直至光荣革命前英格兰君主的主要居所。众所皆知,英国王权在光荣革命后就一点一点走向边缘。白厅宫见证了英国王室最后的光辉岁月,“宫殿后的房子”则见证了英国一点点从王权过渡到议会政治的民主进程。如今,每当人们提及“唐宁街10号”,言下之意都是指囊括所有部分的整个首相官邸。

红顶商人的房地产开发

尽管唐宁街的建造人唐宁也曾经有些官职,但人们更愿意把他归类为一个有些政治嗅觉的红顶商人。查理二世复辟之前,唐宁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黑云压城,共和不保的政治风向。他冒着被英格兰联邦关禁闭的危险坚定地倒向了当时仍在流亡的英国王室。尽管他因此曾被邀请到英国著名的高级监狱“伦敦塔”进行为期两月的“体验生活”。但这次对赌的结果还是值得的。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后,他因为在共和政府期间及时投诚,与自己以前的小伙伴们早早划清界限而赢得了查理二世的信任。早在王朝复辟前便拿到了托马斯・奈维特搬离白厅宫侧室后的故居汉普登楼的收租权。1682年,唐宁开始了自己房地产开发项目。唐宁的野心并不算大,起初并没想过建造什么华丽别墅,只是中规中矩地做了一个联排别墅(townhouse)。唐宁本人当初恐怕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建造官邸的好选择。但历史却逆流而上一步一步将这个民居推上了英国政治的巅峰。唐宁这个房地产商的名字从此也与英国政治和世界历史紧密相连。

所谓首相,最重要的实职是兼任英国的第一财政大臣。像美国把国际事务放在首位从而重视国务卿一样,英国则把国家的重心倚重在财政之上。17世纪初期,财政部的运作常委托给一个委员会,而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人。乔治一世开启汉诺威王朝后,这个委员会中的财政部专员(Lords Commissioners of the Treasury)才被单列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官职,而后逐渐主宰英国的第一把交椅。1688年光荣革命之后,英国皇室的实际权威大幅度缩水。再加上汉诺威王朝的基因里本身就继承了德国“选帝侯”的传统(汉诺威王朝的首任国王乔治一世是德国选帝侯),这使得英国王权再次注入了更多政治势力分裂的基因。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难理解乔治二世对第一财政大臣,同时也是英国第一任首相罗伯特・沃波尔的倚重和潜意识里的讨好。

1732年“宫殿后的房子”里最后一个主人波夫玛伯爵去世了。次年,唐宁的后人也将唐宁街的两处私产上交王室。同时取得两处房契的乔治二世,动了心将这两处房子同时送给沃波尔。但不知是何原因,沃波尔却始终不愿以个人名义接受这份礼物,转而建议乔治二世将两处房产作为第一财政大臣官邸,在自己卸任之后就将唐宁街留给继任者。国王接受了建议,1733年至1735年,建筑师威廉・肯特耗费了三年时间,终于将这两个比邻的建筑合二为一。“宫殿后的房子”从此也就成为了人们所熟知的唐宁街10号的一部分。但在当时,改造之后的唐宁街10号也仅仅是第一财政大臣官邸。它真正成为名正言顺的首相官邸,还要等到许多年后。

脆弱的堡垒里,住着坚强的钉子户

唐宁街10号只是townhouse中的一个门洞,最初设计的时候也并不是作为官邸设计的。它狭小,老旧,有诸多先天不足。因此,之后历任的主人都花费了大量的心力修缮甚至自掏腰包。因为这些硬伤,唐宁街10号曾数度被首相们嫌弃,搬进搬出。直到1902年,唐宁街10号被正式确立为第一财政大臣官邸之后,依然有像索尔斯伯里侯爵一样明确拒绝入住的首相。在任首相将这个“狭小闷热”拱手送给自己的外甥亚瑟・贝尔福,自己则躲在阿灵顿街去住。可笑的是,正是这位鸠占鹊巢的外甥,结束了首相与唐宁街10号分离的历史。索尔斯伯里侯爵卸任后,贝尔福继任,从此再也没有首相拒绝入住唐宁街10号,与此同时,贝尔福终结了首相与第一财政大臣分离的历史。自此之后,每一任英国首相都会兼任第一财政大臣,这个英国第一财政大臣官邸也就正式成为首相官邸。从此,“唐宁街10号”与“英国”在国际舞台上便画上了等号。

二战时,绥靖政策的始作俑者张伯伦与独力抗击纳粹的丘吉尔,这两位在外交上态度截然相反的首相先后成为唐宁街的主人,唐宁街10号的脾气也随着主人一改再改。1940年9月,纳粹对英国开展闪电战。伦敦瞬间陷入猛烈的轰炸之中。而作为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首当其冲。10月14日,这种威慑和恐惧终于变成现实,唐宁街旁的财政部草坪被炸弹击中,唐宁街10号包括厨房在内的好几间房屋都受波及。三名值班的公务员当场殉职。若是换做一般的首相,恐怕早已撤出首都,而丘吉尔却只是勉强同意搬入花园房的临时建筑,连唐宁街都不愿离开,并且坚持回到已经半空的唐宁街10号用餐和工作,顺便把当时的英王乔治六世也一起拉下水,陪他以身犯险、钻地洞。丘吉尔宁可为建在沼土地上的唐宁街10号挖一个可以容纳6人的防空洞也坚决不搬家。那时候的唐宁街10号因为丘吉尔这位宇宙最牛钉子户而打上了坚挺不屈的标签。

不过也并非每一任英国首相都是丘吉尔那样天生的钉子户。1991年2月7日,唐宁街10号被爱尔兰共和军的迫击炮震碎了玻璃,连后院也炸出一个大坑。时任首相约翰・梅杰便很识时务地搬到海军部大楼暂住了。

尽管唐宁街自从建成就几经毁坏,但是英国人为他们的首相安全也算是尽心尽力。除了大肆加大保安人员的队伍更贴心地不断扩大保安范围。为了保护撒切尔夫人,唐宁街特意为她在两处窗口加装大型铁闸。2003年以后,唐宁街更成为公众完全的。

战略上的危险只是一方面,在英国,狗仔队对名人生活的毁灭性堪比城管。极度的民主对于领导人的私人生活是个双刃剑。保护首相及家人的隐私也成为保安工作的重中之重。媒体也许可以将你捧上云端,但更多的时候,住在唐宁街里的人会成为媒体的靶子。这样的情况在布莱尔在任时最为明显。他那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妻子切丽简直被英国大小报纸黑了一遍。面对媒体,她贪小便宜,胡友,强势干政,简直是说什么错什么,多说多错。作为第一个在唐宁街怀孕的第一夫人,这位45岁的高龄产妇从一开始就被媒体各种围追堵截。以至于当孩子里奥出生后,首相夫妇不得不迫不及待地偷偷潜回唐宁街和媒体玩起无间道。在切丽眼中“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肯定不敢擅闯唐宁街10号”。

不过她还是太天真了。即便是唐宁街也未见得就一定安全。《每日邮报》的老板罗瑟米尔爵士就曾经公开表示,他曾经在唐宁街看到切丽撩起衣服给里奥喂奶。《每日邮报》是当时最喜欢攻击切丽的媒体之一,因此有人也曾质疑这是对切丽的无端诋毁。他是否真的看到了切丽喂奶,这些无从追查,但唐宁街2003年扩大安保范围,或许和此事也不无关系。因为如果唐宁街暴露在公众视线范围内,就无法堵住民众的嘴。

撒切尔夫人的唐宁街岁月

普通公众对于其他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官邸熟知与否,完全取决于那些国家在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这便是为什么世人都知道白宫和克里姆林宫却很少有人说得出蒙古和毛里求斯官邸的原因。中国人对唐宁街的熟知大概要归功于热心国际事务的撒切尔夫人。她与邓小平就香港问题的谈判,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传闻、段子,都让普通民众开始关心这个大不列颠的铁娘子。即便到了今天,有人说不出现任首相卡梅伦的名字,但任谁都无法忘记那个积极、铁腕、智慧的女人。2009年撒切尔出版的《唐宁街岁月》更让民众将这个地名与英国政治挂钩。在人们眼中,唐宁街俨然已经成为英国在世界舞台上的缩影和名片。

唐宁街10号的入口是个极不起眼的小黑门,门边配着黑色的狮头门环和栅栏。每当新任首相入住唐宁街的时候,官邸里的七八十个工作人员便会悉数到齐,夹道欢迎。撒切尔夫人显然喜欢这样的传统。她认为这是一个彼此认识,促进办事流程的必要仪式,更能让首相迅速融入唐宁街10号的家庭气氛。

走进神秘的小黑门,映入眼帘的是红色地毯和黑白格的地砖。首相没有钥匙,门口常年坐着工作人员为首相服务。踏足这里的政要名人数不胜数。每日例行需要经过这里去找首相开会办公的工作人员就有上百人。穿过红地毯便可进入正前方的楼梯间。这里是少数几个依旧保留着第一任首相罗伯特・沃波尔设计的地方。楼梯间里依次挂满了历任首相的肖像,从画像到照片,时代感扑面而来。1979年,时任首相詹姆斯・卡拉汉曾一度挂上彩色肖像,但不久便又恢复成黑白的。如今,整个楼梯间的肖像依旧统一保持黑白,与黄色的墙面和铺着花地毯的白色石阶相映成趣。

虽然唐宁街相对于其他国家的首脑府邸和宫殿略显简单,但内部陈设却完全继承了英国繁复传统的宫廷式文化,与现代感彻底绝缘。唐宁街10号公开展示的房间并不多,其中就包括撒切尔夫人最爱的工作室。丘吉尔在任时,最喜欢在这里偷猫起来打盹,可到了撒切尔夫人手里,这立刻变成了工作狂的乐土。撒切尔夫人和团队一起草拟出来的无数重要文件都出自这个房间。据撒切尔夫人回忆,“首相办公室常到晚上11点半还在上班,我们人太少,不能把工作托付给别人,这种气氛有助于培养一支快乐又有效率的工作小组。大家的压力都很大,没空扯淡,必须全力投入工作当中,因此要有互相敬重和友善的关系。” 撒切尔夫人每天呆在这里的时间都很长,但她似乎并不介意。铁娘子清楚地了解作为一个首相的游戏规则。只要你愿意,在任何一个国家,第一把交椅都是个苦差事,连年的工作让撒切尔夫人训练出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钢铁意志。撒切尔夫人卸任后这里的内设便完全对外公开了,如今,在这个工作室内依然挂着撒切尔夫人的画像。

然而撒切尔夫人却不仅仅是油盐不进的铁娘子,她也有属于女人的细腻和温情。为了对抗唐宁街内的老鼠,撒切尔夫人曾经收养过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撒切尔夫人对它宠爱有加,连私人宴会也不忘全程带着它。卸任时,更像托孤一般对继任者梅杰好好地嘱咐了一番,请他代为照顾这位英国的“第一公务猫”。老鼠,这个听起来和首相官邸极不相称的存在,一直在唐宁街内猖狂了上百年,直到撒切尔的宠物出战才终于告一段落。可惜英国前任首相布莱尔上任后,这只撒切尔的遗孤地位迅速下滑,最终被布莱尔的夫人赶出了唐宁街。自此,唐宁街内最后一个撒切尔夫人的“亲戚”也就此离开了首相官邸。若不是布莱尔的妻子以45岁高龄怀孕,惹得英国民众母性大发,纷纷将注意力转向第一夫人的肚子,恐怕布莱尔还要因此遭受更大非议。

随着第一公务猫的离开,官邸的鼠患卷土重来。现任首相卡梅伦效仿撒切尔夫人,也养了一只四岁大的虎斑猫“拉里”,希望它能够勇挑重担,赶走老鼠。只可惜“拉里”空有其名,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懒猫。很快“拉里”在唐宁街10号内阁会议室会议桌上的照片便流传开来,如今这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政府的统战中心俨然变成了宠物的乐土。

撒切尔夫人曾将唐宁街10号比作“大英帝国遗产中最可贵的珠宝。” 它的可贵之处恰恰在于,它是为数不多的活着的遗产。越来越多的资料图片流传出来,使得唐宁街10号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扮演着越来越亲民的角色。古老帝国的威严与快乐轻松的现代社会在这个时空错落的老房子里找到了彼此和谐相处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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