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挺好

自从女人的躯体获得了充分自由之后，一直是个十分突出的问题。先前，这个问题主要表现在露与不露、露多还是露少上。于是，不少女同胞总是欲露还休，其状态犹如海明威的“冰山原理”，异性们只能根据其浮于冰山之上的八分之一部分，然后通过各自的经验，在想象中进行“还原性”补充。

现在不同了。从腰肢、大腿到肚脐，女人的各种部位都已开始争相解放，自然也不甘其后。一时间，小乳，都喜欢做兔子状，在女人们的胸前乱蹦。但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那些“太平公主”。为了从“人道主义”出发，体现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关爱情怀，拯救“太平公主”于“水深火热”之中，各种商家可谓绞尽脑汁而又费尽心机地为而奋斗，所以，在如今的报纸电视上、公共汽车上、沿街的广告牌上，我们到处都可以看到各种“丰乳”的巨幅广告。他们一会儿让你吃药，一会儿让你注胶水，一会儿要你用器械……总之，他们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各种努力来证明一个伟大的真理：做女人“挺”好。

“概念股”之所以走势越来越强劲，我认为，绝不只是仅仅为了性感和美观，而是由于它包含着更为雄厚的文化理念。“我们对自己的日感焦虑，正如我们忧心世界的未来一样。”玛莉莲・亚隆，一位任教于斯坦福大学的女性社会学家，在《的历史》一书中曾如此说到。她认为：“作为女性身体象征的，在人类的想象里拥有十分特别的地位。特定的意义会成为当时的主流意识，支配我们对的观感。”为此，亚隆女士从女性的历史变化出发，将一部史分割成神圣的、的、家庭的、政治的、心理的、商业的、医学的、解放的以及危机中的等九大部分，来对这一特殊的人体器官进行全方位的描述和探讨，大有一种“牵一乳而动全身”的气势。最后，作者大声呼吁，要发起一场全人类的“拯救”运动，并宣称“我们拯救下来的那个……其意义和用途将由女人来界定”。我想，对女性而言，这将不仅是一个解放自身的运动，更有赖于医学和社会整体观念的进步。

在这本书中，亚隆还引用了《旧金山纪事报》上发表的一则读者来信。该来信说：“十年前，我的丈夫为了一位做过硅胶隆乳的女人，抛弃了我们长达１８年的婚姻，上大学的儿子劝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我跑去找整形医师，做了所谓的‘上躯干扩大手术’，胸围从３２Ｂ变成３６ＤＤ，你无法想象它如何改变了我的生活。譬如我需要一份工作，第一次面谈就获录用。第一天上班，便有三名男士邀约晚餐。一年后，我嫁给一个比我年轻十岁的男子，他深爱我，让我置身天堂。”我们姑且不来深究这个事例中是否隐含了某种迎合男权思想的“政治学”意义，仅就其客观效果而言，无疑证明了做女人必须“挺”好这一重要道理。

这让我想起了中国的一段历史。早在１９２７年７月，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３３次会议，曾经通过民政厅长朱家骅提议，禁止所有女子束胸，并规定：“限三个月内所有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倘逾限仍有束胸，一经查确，即处以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这个被当时报章称之为“天乳运动”的事件，还惹得鲁迅先生老大不快，并撰文《忧“天乳”》，说：“已经有了‘短发犯’了，此外还要增加‘天乳犯’，或者也许还有‘天足犯’。呜呼，女性身上的花样也特别多，而人生亦从此多苦矣。”应该说，鲁迅的本意并非是要挖苦“天乳运动”，而是觉得革命尚未成功，整个中国社会都还没有获得解放，何必放着重大问题不抓，却如此匆匆忙忙地去解放女人的躯体。即使你解放了所有天下女人的，也只不过为人间多增添一些“天乳犯”而已。所以，鲁迅所忧的并非“天乳”，而是与“天乳”不相配套的社会政治体系和伦理道德体系。试想，那个年代，谁敢雄赳赳地说：做女人挺好！

当然，现在是不存在此类问题了。充分人性化的社会文明环境，已为的解放彻底地扫除了一切障碍。但是，这是否就意味着，我们真的从此可以不用再去忧“天乳”了？我看未必。不错，做女人是“挺”好，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生就的一双“天乳”，而对那些“太平公主”们来说，却一定要“千金买一乳”，以至于还得忍受各种身心的折磨，这其中的文化政治学内涵，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解透？

小王摘自花城出版社《零度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