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塘峡听船歌(外一章)

时间:2022-07-05 08:17:05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首《渔者歌》,是历史上记载最早的一首三峡船歌。据唐代李肇《唐国史补》记载:“蜀之三峡,最号峻急,四五月尤险,故行者歌之。”

在一个深秋的周末,我们来到三峡中的瞿塘峡,正是满山红叶时。我在山道上拍风景,镜头里远处慢悠悠地走来了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哼着瞿塘峡特有的船歌,这难得的景致一下子点燃了我的激情,我接二连三地按下快门。摆谈之下,得知老人姓陈,从前曾当过船工。老人告诉我,公路开通之前,这一带的货物主要靠船运送,几十条船来来往往在峡江里穿梭,上到木船里,下到长江边,船工的生活单调,长年累月在船上,船歌是最好的调节。

叙谈中,我请陈老先生来一段船歌,他嘿嘿一笑,仿佛找到当年在风浪中搏击的感觉,亮开嗓门,“哎嘿嘿哟喂,哎嘿嘿哟喂,嘿哟、嘿哟,嘿嘿哟……”这高亢有力的号子,一边沿着峡江急流险滩飞向远方,一边在瞿塘峡谷中引发阵阵回响。足足两分多钟,陈老沉浸在船工号子里,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打起节拍。

“陈老,赶快润一润嗓子吧。”我连忙递上保温杯中的热茶。他哪肯就此歇住,把手一挥,“新打的小船两头尖/扯起篷来一路烟,一天能跑几百里/两岸青山看不穿”,歌声里流露的那份自信让人怦然心动。一曲罢了,陈老在秋阳中眯缝起眼睛,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幸福回忆,回忆起峡江那一段段浪漫的爱情,只听他娓娓唱来:“新打的小船十八个舱/装船白米到宜昌/宜昌的女子来买米/白米虽好两旁糠/好妹妹/好妹妹/模样子虽好长雀斑。”我连声赞道:这两首船歌唱得好,淳朴自然,还掏出小本记起来。

碰上我这么个爱听山歌的知音,陈老先生兴趣盎然。他说,现在的流行歌曲离农村生活太遥远,音乐快得不成节奏,歌词裹在一块,很难记住,不像瞿塘峡的船歌小调,船工自己编自己唱,祖祖辈辈传习下来,唱的就是自己的生活,如今会的人不多了。

怀旧的感情谁都有,陈老先生的话中隐含着几分叹惜,我赶紧转移话题,请他再来一首抒情点的情歌。于是陈老先生又亮开嗓子,背倚青山,眺望远方:

大河涨水小河满,

半边清来半边黄。

中间流成鸳鸯水,

浪打沙冲永不分。

虾羹汤

在我的家乡重庆云阳县城,具有特色的饮食当数虾羹汤,不论是在丰盛的宴席上,还是当作普通的早餐,都深受食客的欢迎。

天刚蒙蒙亮,虾羹汤摊主就早早推出他们的小车,这时候整条街道上便飘荡着虾羹汤诱人的香气。在寒冷多雾的冬季,凛冽的寒风中虾羹汤摊升腾的热气格外招人瞩目,香气也直往人的鼻孔里钻,喝上一碗虾羹汤,暖暖和和去开始新的一天,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虾羹汤里面并没有虾,但其它的“内容”很多,最常见的有孛荠、腊肉丁、鸡蛋、粉条、豆干、香菜、姜末、榨菜、胡椒粉等,如果想要“奢侈”一些,还有放入鲜肉丁的虾羹汤,只不过价格要贵一些。虾羹汤的配料里胡椒粉最为重要,一碗虾羹汤做得是否地道主要看胡椒粉的品质,一般摊主在别的配料上可以玩点花招,但胡椒粉一定要选用上好的。虾羹汤做法很繁琐,首先把锅置于火上加水烧开, 再放入切成丁的豆干等主料,再把发好的豆粉下到锅里,边放边搅散,直到搅出粘稠而有弹性的面糊状水,小火烧至汤汁变稠时,旺火烧沸即成。盛到碗里后,加榨菜,淋香油、香醋,喝着粘乎乎、香喷喷,酸辣可口,吞咽之余又有东西可嚼,特别是在冬日的清晨,一碗虾羹汤下肚,额头上会渗出细细的汗珠,身子暖了,精神也足了。

以前我家楼下就有个卖虾羹汤的小摊子,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每天都系着长及膝盖的白围裙,舀汤时的招式夸张而流畅,仿佛和着音乐的节拍在表演,非常有意思。不管摊子前的人怎么多,他都总是如临无人之境,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舀汤时,他先用厚厚的木勺沿锅底搅上几圈,以免豆干、腊肉丁等沉底,再用空勺子在沸汤滚起的泡沫上扫三五下,忽然顺势将木勺一侧,舀起一勺汤继而高高扬起又快速落下,正好倒入左手的蓝花碗中,随之勺子沿碗口一刮,再放入调羹,双手递给客人。整个过程只见木勺上下翻飞,一气呵成。童年时,我常常在旁边看得呆了,想起古文里那个卖油翁。

记得读中专的时候,为了能喝一碗热乎的虾羹汤,母亲每天不惜早起一个小时,步行去最好吃的那一家买来虾羹汤,装在有盖的饭盒里,外面用厚厚的毛巾包好,为的是保温。然后我一起床,就能吃上不太冷也不太烫的虾羹汤。这温暖的虾羹汤,鼓励着我这个高考落榜生不断进取,终于考上了本科,虾羹汤的美味从此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

大学毕业后,为了自己的家庭、事业,我来到远在南国的深圳,不觉已有十来年了。深圳的冬季并不冷,而我还是常常想起家乡的虾羹汤,舌头上的故乡,是游子心中最甘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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