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的项

时间:2022-07-04 06:48:57

小时候,我们学电影中“坏人”的表演时,模仿得最多的就是胡汉三、汤司令、松井大队长和张军长。扮演张军长的就是从影多年的老演员项。

“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这是电影《南征北战》中脍炙人口的台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句话的。小时候,我们学电影中“坏人”的表演时,模仿得最多的就是胡汉三、汤司令、松井大队长和张军长。扮演张军长的就是从影多年的老演员项。

记住项的名字是看完电影后找字典查那个“”字,知道了“”和“坤”同音,后来认识了项先生的夫人阮斐,才晓得项本来姓王,名叫象坤,少年时报考山东师范学校艺术体育系,怕封建家庭说他将来会当“戏子”,自己偷偷改的名字。

阮斐老师1918年生于江苏南通,少年时在纱厂做童工。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她父亲在当时有“小上海”之称的南通工业重镇唐闸参加纺织厂罢工,失败后全家迁往上海另谋生路,小家碧玉模样的阮斐考入“新华影业公司”。1940年,阮斐在重庆和项结婚,当时她也是影坛小有知名度的演员。从解放前的《丽人行》到打倒“”之后的《玉色蝴蝶》《生活的颤音》,阮斐都有出色表演。

阮斐老师生前对项的评价是:“没有他就没有我”。她曾告诉我一桩他们伉俪情深的故事……

“皖南事变”后,反动派掀起又一次高潮,重庆白色恐怖笼罩。赵丹等人愤然出走西域,欲去苏联寻找救国救民真理,结果被新军阀盛世才押入牢房。而向往革命的项夫妇则因、郭沫若从机构中撤出,他们领导的进步剧社也随之断了经济来源,工资停发、话剧禁演,项夫妇和顾而已、秦怡、魏鹤龄、吴茵等均濒临生活绝境,吃不饱、穿不暖,个个面黄肌瘦。一天,低烧多日且咳嗽吐血的阮斐去医院查出患了肺结核,尤如五雷轰顶。当时这种称为“痨病”的绝症一旦得上,只能等死。阮斐清楚记得自己从医院回家时内心痛苦万状而又要瞒着丈夫强作欢笑的情形……不久,项得知实情,含泪对阮斐说:“活下去!有我在,就有你在!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你死!”

就这样,饿得皮包骨头的项每天侍候绝望中的妻子,能变卖的都卖了,只为妻子能吃上几剂汤药。后来,听人说排骨汤加几味中药能补肺,可他囊中羞涩,只好每日天亮前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摸到菜场肉铺下,捡屠夫扔下的猪骨头。那时,项因参演电影《青年中国》和《火的洗礼》,并与白杨、舒绣文、赵慧琛多次同台,已是山城著名演员,每天蹲在又脏又腥的肉案下拾别人扔掉的碎骨渣,那是何等心酸而无奈之举!半年中,项几乎天天如此,日复一日,披星去菜场,戴月归家来,每天煨得浓浓的“碎骨汤”给妻子当药。上苍感动,奇迹出现,阮斐竟起死回生,康复痊愈。后来,阮斐生长子,平安顺利,副主席称阮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派秘书专门去医院探望。为此,项夫妇于四十年后重返“陪都”,在阮斐的“同乡老哥”钱千里所导演的歌颂之影片《山城雪》中友情出演,作为对总理的报答。这是后话。

我到北京工作后,接项老师一函。老人在信中叙说自己几十年听党话跟党走,恳请在电影百年到来之际不要“被组织遗忘”。我接信后立即与也是演员的项之子项智力先生联系并向中国电视剧中心李培森主任汇报。李主任特理解老人,说老先生挺通情达理的,希望电影方面的活动多考虑这位前辈。于是,我立即上门拜访久不露面的项先生,见他虽思路清晰,但行动迟缓,我对是否请其参加各类纪念活动颇有顾虑,不想老人对我说:“我可以去!”

于是,新春电影人联欢晚会、华表奖颁奖典礼,与观众久违的项又出现在红地毯上。不用轮椅,坚持全程参加,老人执拗着“挺”着。他对我说:“我要让观众知道,项活着!”

在庆祝中国电影百年华诞之际,项被授予“国家有突出贡献的艺术家”称号。颁奖那天,我一直担心九十高龄的他坚持不了几个小时,而且还得登台领奖,便请医生跟随。谁知他用坚定的口吻对我说:“今天不要任何人搀扶我,我自己上台!”

次日,中国电影博物馆落成,他又盛装出席直至深夜。晚会结束时,老人拽我:“拍个照,留作纪念。多少年后想起我,就看看。到台上去照!来,拉我一把!”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喜欢模仿的那句台词,便对老先生说:“应该是看在都爱电影的份上,您老拉兄弟一把!”老人笑了:“老了,拉不动了。电影要搞好,靠你们年轻人互相拉一把!我给你们做啦啦队。记得今后只要有电影活动,都喊上我。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得去!”

那一刻,我被这位执著的老人彻底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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