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的故事(Every Picture Tells A story)

时间:2022-07-03 08:46:54

收藏的故事(Every Picture Tells A story)

主讲人:苏立文(英国牛津大学教授、著名中国艺术史家)

时间:2012年9月11日

地点:中国美术馆

我中文讲得不好,我讲英语,让我的朋友陈莘为我翻译,谢谢。

很高兴见到许多年轻的面孔,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希望我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是希望我说关于中国现代艺术的探索呢?还是其他什么?所以,我想我就谈谈我的收藏吧!

我自已不是一个收藏家,一个不是收藏家的人,怎么可能有一堆的收藏呢?但是当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你们听,你们可能就有所了解了。

故事开始于1940年的成都,那个时候重庆遭受日军的轰炸。大家看一下左上角的一幅画(图1),当时吕斯百在重庆,我也在重庆,这张照片是我本人用照相机记录下来的重庆被日军轰炸的场面,那是在1946年的6月。那个时候,从巴黎回来的吕斯百,就用他自己的笔画下了重庆遭受日军轰炸的速写。他把这幅画送给了一位女士,这位女士叫吴环,照片右上角的就是吴环。一年之后,吴环成了我的夫人,我们1943年在成都结婚。所以你们看到的这幅速写,就是我们的第一幅收藏作品。

我们1943年到1947年在成都的时候,当时从上海、南京来了很多避难的艺术家。照片(图2)上左手边的就是庞薰l先生,他曾经在巴黎留学,所以法语讲得非常好。右手边就是你们在展览中所见到的《家书》,不知道你们留意到细节没有?画面上正在缝纫的这个女孩的右手边篮子里边有一封家书,就是信件,上面有一个男士的烟斗,这是在战争年代收到的信,很有可能来自她的丈夫,来自兄弟,来自父亲,所以能感觉到她很思念她的家人,非常感人和优美的画面。

庞薰l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相识很多年了,右下角这个唐代仕女图,也是庞薰l先生的作品。左上角这个是在1983年的合影。我1983年在北京的时候,新的美术运动刚刚开始,当时庞薰l先生就对我说:“不要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什么来判断我们,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丁聪是我另外的一个朋友,我又叫他小丁。为什么叫他小丁呢?因为他父亲也是一个漫画家,是子承父业,所以就是小丁。在战争时期,当时他在西康省(即现在的四川省和的一部分地区),他就画少数民族,比如说乐乐族、羌族的一些地方,画了很多画,现在我们左边看到的就是乐乐族人。

吴作人也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左上角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是1945年画的《青海市集即景》。吴作人当时也是在西南部广泛旅行,他去过甘肃,这一张是描绘当地市集情景的油画。

1943年的时候,张大千回到成都。当时,他从敦煌采风一年半,临摹了很多画,大家看到左上角就是当时张大千临摹的一幅作品,是唐代的四个。你们看到右上角拍的照片上有一个私家黄包车,这表示他当时非常有钱。

抗战后我就携同夫人吴环一起回到英国,我战时在中国做的大量的笔记不慎丢失了,我当时就给庞薰琴写信,说我当时要写中国现代美术的书,能不能给我收集一些材料。右下角就是他写给各位艺术家的信。他把这封信广泛地散发到他的朋友当中,就说苏立文先生要寻找材料。有一天我突然收到一个航空邮件,包得非常小,打开、打开再打开,就看到了黄宾虹先生的一幅很优美的山水画。我当时跟黄宾虹是不认识的。我认为黄宾虹把我当成了很重要的人,其实我当时只是一个学生,可能他觉得一个老外喜欢中国艺术,肯定很不简单,肯定很伟大。

在20世纪50年代,我就和我的爱人到了新加坡。我当时在新加坡马来亚大学担任讲师,那时新加坡最好的画家就是钟泗滨,照片里就是钟泗滨正在画吴环夫人的肖像。

50年代时我们没能回到中国,但是我们在中国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就是英国文化协会的,叫贺德立。他和很多艺术家是好朋友,就拍了右边这张照片(图3)。照片当中是李桦、齐白石、吴作人、徐悲鸿。

1960年贺德立回到伦敦后不幸去世了,去世前他遗嘱里就把他所有的画赠给了我们夫妇,这批遗赠里就有齐白石、傅抱石、林风眠等大家的作品。左手边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幅傅抱石的作品。

40年代,我在成都的时候,没有见到林风眠,因为他当时在重庆。我一直到1984年、1985年间才见到林风眠。右下角就是当时拍的一张照片。油画《林间小屋》是当时林风眠赠给贺德立,然后再转赠给我们夫妇的。

我讲出这些故事,就是想说明我们从未打算成为收藏家,也从未试图去购买绘画,从未因为画画的人是名家才去购买。

60年代到70年代,我在斯坦福大学任教,张大千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卡梅尔居住。1967年,我们在斯坦福大学艺术博物馆策划了一场张大千的作品展,参观人数让我们震惊!在挑选展品的时候,面对一幅绘有老梅新发的长立轴,我们高兴得赞叹不已,他立刻便说:“它是你们的了!”当他最终离开卡梅尔回台湾之前,他在卡梅尔的雷奇画廊(Laky Gallery)举办了一次画展。环很喜欢画展上的一幅小小的山水画,雷奇画廊的老板就说:“这幅画很贵,如果我偷偷跟张大千说的话,应该可以给你一个折扣。”吴环夫人就说:“你千万别跟他说,你如果跟他说我要买这幅画的话,他就再也不给我画了。”很显然,画廊的老板将之告诉了张大千,因为就在他出发的那天,这幅画和随画附上的一封手书被作为送给环的离别赠礼。他知道环喜欢小东西,所以还曾为她画了一幅漂亮的绘有荷花的小手卷送给她。

从照片上大家都能看出张大千非常喜爱我的太太,这张图片就是我太太在斯坦福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一个展览时在跟张大千说话。吴环夫人问张大千一个问题,就说你睡觉的时候是把胡子放在被子里边还是外边?然后张大千认真地回答说:“外面。”

60年代的时候,我们多次访问香港。当时香港和台北都非常有趣,因为香港正在探索现代艺术,而且受到纽约的影响。当时香港和台北的艺术家都在试验怎么样能脱离传统,就是说想进行一个突破。当时在香港就有中元画会和元道画会,在台湾则有五月画会,就是以刘国松为代表的。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册页,就是香港画家在圈子里边相互流传的大家一起为苏立文夫妇赠送的一个册页。你们在下面的展览当中能够看到整个册页,现在是其中两幅。大家看到画面上的女士是凌叔华女士,她1925年前后在北京是作家、画家,是徐志摩的朋友。徐志摩当时到过剑桥好几次,你们从他的诗当中应该知道了。徐志摩在1925年重返剑桥的时候带在身上一个手卷,当时凌叔华要求徐志摩请英国的朋友们在上面每人写一段话或画一段画。这幅手卷上的第一个,也就是左边大家看到的,是艺术评论家罗杰・弗莱画的,右手边这个是张大千很久以后才添加的。罗杰・弗莱是一个非常杰出的艺术评论家,是他第一个发掘了塞尚的艺术才华,然后写作评论塞尚作品的艺术风格。这个手卷当中,罗杰・弗莱先生采用了相对传统保守的画法,用墨画了这样一幅画,大概是他认为这样才更贴近中国艺术。在这儿我们没有办法展览,在展厅你们可以看到。林风眠、吴作人、闻一多都奉献了一幅画,闻一多画的是当时的泰戈尔,手卷的最后一幅画是丰子恺画的几个小朋友。

现在我们介绍的是吴冠中。我们第一次访问吴冠中是在1984年,我们访问他们家,他家地板上刚好放着三幅画,然后他跟我们说:你们挑两幅。我们就挑了一张中国画,一张油画,这就是我们挑的一张油画《无锡太湖》,是我们收藏当中珍贵的作品之一。

在80年代我们得以重返中国访问,认识了许多新的艺术家,原来从来没有见过的。像杨艳萍,包括他的丈夫曾善庆。你们从照片当中可以看到画家当时的生存状态,这么小小的一间屋子,就是他们的卧室、起居室、餐室、研究室、画室、书房,所有的画都堆在床上。

在““当中,杨宪益和代鼐蝶夫妇,他们都是在牛津大学学习,杨宪益学的是英国文学,代鼐蝶学的是中文,然后他们到北京,在外文局工作。他们在1968年双双被捕,而且没有任何理由,没有审判,就在监狱里呆了4年,1972年出狱。1973年我访问中国得以见到他们。这张照片就是我们一起去西山,一起抽烟,一起交谈。当时从西山回来,他打开一个尘封四年的柜子,因为“”的时候这个柜子就封起来了,他拿出这幅齐白石的山水,送给了我们夫妇。

我们还遇见很多年轻的艺术家,包括王怀庆。这张照片是王怀庆和夫人,当时他的头发还是黑的,现在已经是白的了。右上角这幅画,就是他最新送给我的作品,这上面是一张石板画,灵感来自威尼斯冈多拉的一个撑船的杆。

另一位我们遇到的年轻艺术家是邵飞。她在《红色娘子军》当中为跳芭蕾,后来加入了新兴派,1979年后成了独立的画家。右下角就是最近我们一起拍的照片。左上角是当时我访问她时,在画室,地上放着大幅的《山海经》,这幅画现在在阿什莫林博物馆展出。

那时我们第一次见到的艺术家就是罗尔纯,还有徐冰。徐冰的天书,你们都知道他的书吧?人们通常说他写的天书像西夏文字,其实不是,那是徐冰自创的文字,所以这个书是没有意思的,但是他又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就在于这个书是没有意思的。这个意义到底在哪里呢?他觉得当时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自由的思想是不可能的,所有的出版物都是权威当局的话语,所以所有的出版物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不清楚你们多了解台湾的艺术现状,其中的一位,甚至是世界上有名的雕塑家,就是朱铭,他就做了很多大型的、屋子这么大的青铜雕塑《太极系列》,这一系列已在纽约、巴黎、伦敦等地展出。他也有相对轻松的作品,如这个《人间系列》,木头是被随心所欲地砍了的。这个就是他送我们的礼物,我喜欢叫它《婆媳》。

下一位要介绍的艺术是家许磊磊,他今天就在现场。他作了很多不同的尝试、不同的作品,其中有一个就是把古代的文字进行拼帖。他也画了吴环夫人的肖像。

这是最后一张,讲的是最近许磊磊到牛津来,为我的朋友王安莉博士作的一张肖像。你们看到左边的这张照片是王安莉,背景就是许磊磊老师。王安莉不是一个学艺术的学生,是一个脑科学家、神经科学家。

关于我的收藏,我还能说很多,每一幅画,都有一个不同的收藏故事。我想说的是,通过七十多年来,通过我的夫人,使得我非常热爱中国艺术。每当看到我的收藏品,就能看到我跟中国艺术家的友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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