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菌学家安德森

时间:2022-07-03 02:08:42

真菌学家安德森

美国白胡子老头安德森,真菌学家,到中国长白山采集标本时,指着陪同干部恶狠狠地说:“这不是你们中国的山!”干部气得鼓鼓的,心想你不就是一个研究蘑菇的吗,怎么口气比八国联军还横?一句话就把咱一大块领土划出去了。正准备提抗议,忽见洋老头颠颠儿下到坡底,把一个空易拉罐捡上来。干部霎时面如重枣,愤怒改为羞愧。若是别人扔的,他马上能进行现场教育:看看,的确不是你们的山,是你们的能这么糟践?可惜错误刚好是他本人犯的,无法转嫁,只好此处无声胜有声。

安德森老头第二次发火,是冲一个中国女孩。女孩也是搞真菌的,临时为老头当翻译――中国老话叫舌人。当时有个本地科学家,拿着自绘的真菌微观结构图跟老头切磋。老头很吃惊,既吃惊科学家的研究成果,又吃惊他的研究条件,遂对女孩说,“看样子,他似乎用过显微镜。”女孩张口一句:“Of course”。这话可用三种方式翻成中文: 一、当然了! 二、那还用说? 三、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明摆着吗?! 洋老头似有所悟,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愚蠢吗?” 女孩想说,你咋不问他用没用过电灯?坐没坐过火车?话到嘴边使劲一咽,也来个此处无声胜有声。

然后,女孩整整一天不理老头,见面一扭脸,装作没看着。第二天,老头主动找到女舌人,和蔼一笑:“我们之间的冷战还要无限期进行下去吗?”谁都能猜到,进行不下去了。双方重新合作,把野外考察搞得挺好。女孩逐渐与老头相熟,甚至敢开玩笑,叫他老农。

的确像老农,穿个破牛仔裤,在树林子里钻来钻去,汗水呼呼往外冒。采集刀刚采完标本,在裤子上蹭巴蹭巴就削苹果,削完嘎崩嘎崩大嚼特嚼。坐下来,脱了雨靴,里面的袜子雪白雪白,又不像老农了。谈到专业更不像老农,博闻强记,超级自信,捍卫起自己的观点六亲不认。老头年轻时气尤盛,三十刚出头就独树一帜,跟当时最厉害的人物――英国皇家植物园一个高龄权威叫板。权威气不过,努力在安德森著作中挑毛病,要跟他商榷。他不认为权威有资格商榷,只回一句话:“好好珍惜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安德森特别喜欢长白山,曾指着天池脚下一片针阔混交林说,“这是我研究生涯中见过的最有价值的地方。将来我退休了,就在这一带盖个小木屋,白天采标本,晚上包饺子,一天换一个馅儿。”

安老头返美后,在全国学术年会做报告。别人只给十五分钟发言,老头重要,特许一小时。上了台,听众止住声息,翘首以待。老头除了讲稿,还带来厚厚一摞幻灯片。“各位,那个长白山实在是美呀,请看大屏幕――”叭叭一按钮,幻灯机不工作,出故障了,弄半天也不灵,索性另辟蹊径,拿起长杆,点着空荡荡的幕布,请求大家跟随他的话语,运用想象力,完成一次特殊历程。想一想,亲爱的同行们,这儿,就是中国的版图,长白山在右上角,画面正在放大,缓缓的,从符号变成具象,蓝天在我们的脑海中出现了,峰峦,溪水,红松,白桦,野百合花,吸一口潮湿的、带有松香芬芳的空气,鸟儿鸣啭,音乐,庸常乐器奏不出的那种音乐,长白山珊瑚菌,牛肝菌,牛肝菌啊牛肝菌,狡猾的小东西,你们居然挑选了如此美丽的地理环境……不知不觉讲了两小时,大家心驰神往,都听傻了,感觉、智慧和魂魄得到大享受,大提升。讲演戛然而止,全场仍静寂,仍企盼,良久,掌声哗哗如潮。

事情一晃过了几年,安老头虽在国际上名声日隆,但他经常与长白山那个“似乎用过显微镜”的科学家互寄资料。翻译女孩呢?她成了老头门下第一个中国女博士。后来,又成了我朋友的妻子。老头的事,就是她讲给我的。时间:昨天晚上。地点:旧金山她家的客厅。

选自《城市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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