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 第4期

行色匆匆中，岁月更替，回转时，却发现生活并无别事，留心看一看，似是一幕一幕的人间喜剧。

「伊之流年

你从灰蒙拥挤的人群出现/投我以羞怯的微笑

初见小梅是在住宅小区的儿童乐园，她穿一套大红吊带丝绸睡衣，细细长长的直发垂下来，披在极瘦的肩脖上，白净的肌肤和端正的眉眼，很伶俐和开朗的样子，仿佛是邻家还在念书的小女孩。其时她叉腰俏立着，正训斥3岁大的儿子：再闹、再闹我拿剪刀把你耳朵绞下来！

后来知道她有个外号叫麻将西施。她23岁左右，丈夫大她8岁，在建筑公司做主管，收入中上。她结婚后就辞职在家做全职太太，很快又成了全职母亲。丈夫长驻外地，一个人全天带孩子大概很闷，她经常把孩子放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召集一拨人开牌局。她只有中学文化，但牌打得很精。她有一次跟我聊天，憧憬未来说：“如果老了，有一点钱，我就什么也不干，天天在家打牌。”

更熟一点的时候，她没牌打会带儿子到我这坐坐，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去她的小屋。他们和单位同事共住一个套间，几平米的卧室，放一张床一部电视就满满的了，屋子里暖暖的灯光下，她边看电视边给儿子包馄饨，在那样懒洋洋的空气中跟我聊一些女人的小八卦。她初中时候成绩还不错，有个很好的女友跟男同学谈恋爱，常叫上她一起出去玩，她母亲听人误传以为她在恋爱，动手打了她。她性子刚烈，第二天就喝了农药。救过来后她不想再上学，后来跟几个姐妹去过北京、深圳，做收银员一类的工作，谈过两个男朋友，最后嫁给现在的丈夫。她笑说：“他比我大那么多，很紧张我，天天怕我跑了。”我笑而不语，她丈夫人老实聪明，长得也斯文，大家私下倒觉得小梅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突然有一次小梅冲过来找我说不想活了。原来她当着朋友的面跟丈夫发生口角，丈夫打了她一耳光。她说：“他打我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我为什么要受他的气。”她说她以前有个男朋友，人又高又帅，对她也体贴，她要离开北京只好跟他分手了，但她心里总觉得丈夫不如那个人，自己天天在破屋里带孩子消磨青春，他现在竟然还打她。她说，想着自己如果不在了，儿子会很可怜，她才忍住了。

大概一个月后，小梅遇到一个银行卡诈骗团伙，被人骗了一万多元，那是丈夫刚从外地汇过来过年的钱。她一下子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自言自语说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傍晚，她过来找我，有了一点笑容。丈夫刚打电话给她，出乎意料的，他安慰她，让她别胡思乱想，安心带好孩子，他会尽快汇钱来。那是他两个月的辛苦钱，她说，隐隐有了泪花，被骗后她一直没哭过。“他对我其实还不错。”她低低地说，叹一口气。

晚上在小区里，又听到小梅召集人打牌的声音了。不过据说她现在打牌一接到丈夫电话就噤声，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