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写 第4期

时间:2022-07-01 08:30:06

1

太阳下山,暮霭降落,空气虽已凉爽,地面却因白天骄阳的炙烤还在蒸腾着余热。不过,与室内相比,外面还是要舒服得多。大广场、小广场、社区院落、街道两旁都人流如潮,那些白天躲在室内体会空调循环带来机械清凉的人们都出来了,不为别的,就这么走一走,透透气。

我很穷。屋里没装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没有。但我不想出门,因为我不想见人,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我这里的蚊子很多,它们一到天黑就成群结队地跑来吸我的血。我觉得蚊子比人好,起码它每次喝你的血都要事先给你打招呼,很亲热地喊你公公(嗡嗡),吃饱喝足后也会给你打声招呼,不过这次它却是迅速地喊你一声孙(咝)就走了。对于蚊子,我现在已不再动手打它们了,更不会用药去薰或杀它们,我最多只是嘟起嘴吹一下它们,催它们吃饱了赶快走!

我在家里写文章,前面的这些文字就是我这篇文章的开头。往下该写点什么呢?我似乎还没想好。我想,既然没想好,那第一小节就到此为止吧。

2

我知道现在已是新时代了,新时代的写作者都有一台电脑,而且还要拉上网线。我没有电脑,但网我倒有不少,我盖的棉被像打鱼网,穿的衣服像山羊网,加上屋子里的蜘蛛网,我可谓是真正生活在网络中。你觉得好笑是吗?不过我认为很正常,试想,一个连电风扇都买不起的人怎么会有电脑呢?所以,我只能当一个原始的爬爬虫,而且我爬的还不是方格的文稿纸,那玩意要三块钱一叠,我现在连一块钱一个的粑粑都买不起,哪里有钱买文稿纸?今天白天我在街上捡到一个小学生用过又没用完的草稿本,加上昨天捡垃圾时捡的这支圆珠笔,我的写作就算正式开始了。

我捡垃圾已有好几年了。五年?六年?或者更多些年,我具体己记不清。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对写作的挚爱。我似乎只有在写作的状态中才觉得自己活着还有那么一点意义,或者说只有写文章才能证明我是活着的,是我这个个体独立于世的价值所在。尽管我从未写出过一篇惊世之作,但我一直坚信自己能写出一篇惊世之作。我甚至还自以为是地想,说不准这一篇就是!

据我所知,这年头的人都热衷于打麻将,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愿意写文章或读文章了。在喜欢写文章的人当中,很多人都喜欢写人,当然也有写猪写牛写狗写乌龟王八写老鼠写蚂蚁的。算我孤陋寡闻,至今还不曾发现有人写过蚊子。我这人没什么特长,惟一能算特长的就是认死理,人爱怎么着我就偏不怎么着,一个字“犟”!我明白我周围的人都瞧不起我,但我无所谓,那些人算什么人?一个社会的符号!他们愿意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吧,那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他们瞧不起我?那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就凭这一点便足够让我暗自窃喜,我一定能成功!

3

归类清理完白天捡回的垃圾,我再也找不着什么事情可做了,此时不写文章干什么?

这里的世界对于我一切都很熟悉,我想,反之也应该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垃圾,我整日不停地捡,从东捡到西,从南捡到北。哪个旮旮角角是什么样子我还能不晓得?尽管那些人都不屑正眼看我,但谁都晓得我是捡垃圾的。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说过一句话了,没谁与我说也不想与谁说。那些人都嫌我脏兮兮的,跟垃圾差不多;反之,在我心目中他们连垃圾都不如!因为所有的垃圾都是他们制造的。你说,制造垃圾的人是不是比垃圾更肮脏?

其实,我以前也并不是像这个样子的。曾经,我也同社会上的多数人一样做过和他们极为相似的梦,我梦想拥有很多的钱,然后买几套豪华的房子和几部车子,再讨个漂亮的老婆以及多包几个二奶三奶什么的。那些凡人的欲望也曾在我的脑海中翻腾过。我不是说现在就不想了,只是现在的我似乎没有资格去想。想归想,但我从来不愿为评职称涨工资去争先进或去巴结领导,也不愿铤而走险与昧着良心去干那些违法乱纪或不道德的事情。我觉得像那样整天看领导(老板)脸色吃饭或提心吊胆地吃饭的感觉都很不爽。像那样吃饭,就算天天顿顿都有山珍海味吃,但任何东西吃在肚子里也永远都不香,甚至吃过了想放个屁都不舒坦。于是,我在一次与领导闹翻后就索性辞了职,然后又天南海北地闲逛了几年,混到如今,没啥出息的我就只好沦落到一边捡垃圾一边写文章的地步了。

往事如同外边街道的水泥地面上蒸腾的热气,隐隐地撩拔着我这副略显疲惫的躯体。我太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如我周围的那些人一样,在不时地回过头来很揶揄地笑我,这种串灾乐祸的笑意迫使我不得不反过来瞧不起他(它)们。我不知我的我行我素究竟是胆小怯懦还是洁身孤傲?也许我很可悲。也许我很高尚。我想,应该是别人觉得我可悲而我自己觉得很高尚。就如我与蚊子之间的关系一样,它们喝我的血长它们的肉,我不打它们不杀它们不是我无能而是我觉得它们太渺小了。

4

实话告诉你吧,你别看我现在是个臭捡垃圾的,以前我可是报社的编辑兼记者哩!你不相信?那我还告诉你我再以前还是大学生你信不信?你当然不信,大学生怎么会去捡垃圾?你以为我想去捡垃圾?我尽管辞了职,但北京上海广东浙江我哪儿没去过?我捡垃圾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捡垃圾卖钱,更多却是为了净化环境和体验生活。这些都是创作文章所必备的。

想当初,我大学毕业就直接进了报社。且刚一进去就恰逢报社人手紧缺,我一去就直接当上了编辑兼记者。我想到自己在大学里混了四年居然连学校的文学社都没能混进去,可一出校门就直接当上了编辑,真是死也可以瞑目了。进入报社不久,我就以虚心好学加勤奋,非常迅速地博得了报社甚至整个部里所有人的认可与赞赏。为此,我可高兴惨了。

有句话叫高兴不知愁来到。这都算了,可又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于是我便真的开始惨了起来。

某天,刚打扫完办公室卫生的我接到一份主编亲自递来的稿子,要我校对审稿。文章出自某秘书之手,是一份纪实性报告,主要报道一位企业领导的雄才大略和为地方经济作出的巨大贡献。尽管文章写得有些老套。而且字里行间还漏洞百出、废话连篇;可还是能看得出这位秘书是在很努力地将这位领导夸得至高无尚、绝无仅有。我接到稿子后觉得很是棘手,便只好找主编交换意见。主编说稿子一定要发,且是重点栏目,文章中若有不足之处可以适当修改润色。一向工作严谨、办事认真的我为了此稿的修改亲自去了一趟这家企业进行采访。我到厂后没找领导接头,只悄悄在厂里转悠了一阵子,找了些工人了解了厂里的一些实际情况。工人们都说这个领导太黑了,他勾结政府官员、剥削工人的劳动力、到处吃喝嫖赌,无不令人愤恨至极。

报纸就要排版印刷了,我的稿子仍未改好。这天主编又将我叫去问话,涉世不深又年轻气盛的我在主编面前直言建议此稿不用。主编问为何?我说,此篇纪实报告被写成了小说,文中所述事迹纯属虚构。主编说,至于体裁我们不必计较太多,只要对方能出资赞助报社,我们就要为他发稿。我气得不行,就冲着主编

没好声气地说:为了钱就让那些乌龟王八蛋来乱搞一气,我们报社不就成变相的妓院了吗?只要有钱,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搞你!主编被我激怒了,他卷起衣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尖凶神恶煞地吼道:你小子算啥东西?你在报社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想爬到老子的头上来撒野,你以为你是谁?我余怒未消,腾地起身将稿子往桌上一扔,回吼道:当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干!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从报社出来,我就决定到外面去发展。几经周折后,我又彻底失望了。从北京到上海再到浙江广东福建……我从公司文员、领班一路倒退着干到推销员、勤杂员、门卫、泥水工……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里。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司里,我看到了湖北的一个女孩为逃避公司老板的性骚扰而跳楼自杀,河南的一个三轮车夫被小轿车撞后还挨了一顿毒打,四川的妇女因机械事故被砸断了脚却得不到赔偿,只好躺在工厂门口哭鼻子……这种生活我看不惯也过不惯,但寄人篱下你能咋办?于是我就想到要一个人出来单干。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捡垃圾呗!

5

你知道蚊子是从哪里来的吗?告诉你,垃圾变的!

你又不相信?我天天捡垃圾,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不过你信不信都随便你了。

一只蚊子,不!也许是好几只或好几十只甚至成千上万只蚊子在我耳边公公公公(嗡嗡嗡嗡)地嚷个不停。这种独特的叫嚷里似乎充满了可怕毒性,尽管它还没真正触碰着你。也会让你顿觉浑身一阵奇痒。我停下笔。真想狠狠地收拾收拾一下它或它们。

空气越来越乌了,乌得只能听见蚊子的声音而看不见它们的身影。我先用手在耳边胡乱地抓挠了一阵却一无所获。接着我就两手配合起来击掌,哪儿的叫声最浓就往哪儿击,可击来击去还是自己的左手打右手,打得火辣辣的。我只好善罢甘休。幸好后来有一只蚊子如一架敌机似的降落在我的大腿上,并刚一着陆就迅速地开始工作。我真佩服蚊子的那张嘴,那个利呀!不得不叫人惊叹。如果有显微镜。我一定会仔细看看蚊子的嘴被放大若干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构造,是不是既有一根长长的吸管又有一把锐利无比的切割刀?我想。要是能利用它的嘴去发明一种工具来用于某项科学技术就好了。容不得我多想。我的腿便开始又痒又痛。我恼怒成羞。再次停下笔扬起手,想猛地给它一巴掌。我刚举起手心就软了,想到它大小也是一条命,怎能一下子就将它打死?再说蚊子的队伍那么浩荡,你杀掉一只蚊子又有何用?杀了蚊子一。还有后来蚊。我收回举出去的手,咬着牙让这家伙先吸点我的血,然后,我就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大指头伸到它嘴边。贪婪的蚊子还在努力吸我的血。我由轻到重地让两个大指头向外绷开皮肤,让蚊子那尖尖的嘴随我那小块皮肤的剧烈拉开而被卡紧。接下来我就照惯例用嘴去使劲吹(催)它。

我想,接下来肯定就会有好戏看了。

6

我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却不知自己到底都写了些啥?想着就很好笑,我前面还自命不凡地说这是一篇什么惊世之作。不好意思,牛皮吹大了,让你见笑哕!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这样的文章也能算惊世之作。其实我自己也不信,但我就是想像这么写一下心头才舒畅,才安逸。

光线越发暗了,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就写到这里算了。

何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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