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花花更美

第一次读童峥的小说《威廉斯堡有雾》(昆仑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便被她那近乎精妙的叙事艺术深深打动了。随着大西洋西岸的古城威廉斯堡那迎面扑来的雾气,不知不觉之间便被带进了一个扑朔迷离、跌宕起伏的关于亲情与爱情、正义与邪恶、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相互纠结的故事中,掩卷沉思,又会发现,“雾”在这部小说中担当着怎样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不但成为人物活动的总体环境的隐喻,也成为这部作品的一种特殊的“修辞”――“雾”中之“花”,因为其朦胧,也才别具了一番美的韵致。

《威廉斯堡有雾》的故事开始于北江市机场,一次普通的送别,一次无意中的邂逅,看似随意,却处处都是埋伏,由此,也拉开了在威廉斯堡将要上演的一幕人生戏剧的帷幕。刘翠枝与郝维母子、珊娜与甄彤母女被大洋彼岸的郝秉祥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纠结到了一起。刘翠枝与郝维母子,属于出身贫寒但却突然暴富、从而心理失衡的一类人的代表,故事一开始,仅在机场和飞机上的寥寥几笔,就将刘翠枝的贪婪、愚蠢、庸俗与郝维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的阔少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随后,他们在被称为“富人的天堂”的威廉斯堡,循着“性格即命运”的轨迹,将自己一步步地推到了危机四伏的境地,也使得郝秉祥的贪污案渐渐地浮出水面。在这里,郝秉祥就像是一个“枢纽”,又引出了另外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过去年代的爱情与坚守的故事。与珊娜在首都机场的“邂逅”,将郝秉祥的思绪拉入到过去的岁月中,在这里,珊娜又成为一个契机,将已经置身于不同时空中的爱情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的回忆纠结、连缀到一起,导引出一个温馨而纯美的爱情故事。在这个故事中,郝秉祥是年轻有为的银行干部,甄彤是对未来和爱情充满了浪漫主义幻想的大学生,“过去的郝秉祥”成为“现在的郝秉祥”的一个反讽,甄彤的牺牲也就显得格外沉痛。所幸的是,尽管经历了岁月的磨难,爱情仍如醇酒,在男女主人公的内心深处历久弥新,而这,又成为现在的郝秉祥心灵的惟一支柱,使之在内心深处正义与邪恶的激烈较量中选择了自首,从而踏上了漫长的自新之路。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大量采用了戏剧性的因素,只是作者运用得不动声色,处处都是技巧,却又让人感觉不到技巧,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活灵活现的人,以及这些不同性格、不同境遇下的人内心深处的善与恶、美与丑的激烈碰撞。

《威廉斯堡有雾》在塑造人物上也是颇见功力的。郝秉祥是这部作品塑造的一个重要人物,他在首都机场一露面,作者便隐而不露地交代了其贪官的身份。随后,作者像是要有意考验一下自己的叙事能力,不正面去表现其犯罪过程,而是将笔触聚焦到其漫长的逃亡经历上,于极境状态下去展示其隐秘的心灵世界。作者写郝秉祥的逃亡经历,充满了奇险,但终能走出奇险,只是,当他真正逃亡到了他此去的目的地,却只能蜗居在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面对妻儿不能相认,却又发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成了追捕自己的警察。在这里,郝秉祥是被追逃的罪犯,同时也是女儿的父亲、妻子的丈夫,还是曾经负心的情人,正是这几样不同的身份,不时地冲撞着他的心灵,使其不得不对自我进行拷问,并最终在亲情与爱情的感召下走出了心灵的阴影,踏上了新生之路。

在《威廉斯堡有雾》中,与郝秉祥这一艺术形象形成对应的是甄彤。这一人物身上,几乎集中了现代知识女性和中国传统女性的所有美德,既勇敢、热情,又温柔、贤良;既敢爱敢恨,又坚韧豁达。在她的心目中,爱情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即便因此而经历了许多磨难,也仍然在内心深处爱着过去那个奋发有为的郝秉祥。作者在表现其美好的一面的同时,还使其承担着“联结”郝秉祥的过去的作用。正是甄彤的美好,才衬托出过去的郝秉祥,也才使得郝秉祥的形象更为丰富,其最终的结局也更能发人深省。其他的人物,如刘翠枝、郝维、珊娜等,着墨不多但性格鲜明,各自在故事的推进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几乎每一个人,都被作者巧妙地置于“威廉斯堡的雾”中,只有云开雾散之时,这些人物独有的魅力才纤毫毕露地展现出来,雾中之花,也才更见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