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罛濊濊”与“施罟濊濊”关系考

时间:2022-06-30 02:10:02

“施罛濊濊”与“施罟濊濊”关系考

摘 要:“施罛濊濊”出自《诗·卫风·硕人》,在《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中的《目部》和《网部》分别引《诗经》“施罛濊濊”,《水部》引《诗经》作“施罟”,《大部》引《诗经》作“施罟泧泧”。本文将通过“罛”与“罟”,“泧”“”与“濊”的·音义考证来说明“施罟泧泧”“施罟”和“施罛濊濊”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训诂 罟 濊

“施罟”所表意义见于《说文·水部》:“,碍流也。从水,薉声。《诗》:‘施罟。’”[1](P229)在《说文·网部》有:“罛,鱼罟也。从网,瓜声。《诗》:‘施罛濊濊。’”[1](P157)可见两者书写存在差异。同时引此《诗》表读音的有《说文·大部》:“奯,空大也。从大,歲声。读若《诗》‘施罟泧泧’”[1](P213)《说文·目部》:“眓,视高貌。从目,戉声。读若《诗》曰‘施罛濊濊。’”[4](P71)且两者书写形式也不同。

考察今本《诗经》,既无“施罟”,也无“施罟泧泧”,只有“施罛濊濊”。《诗·卫风·硕人》中有“施罛濊濊,鳣鲔发发。”本文将通过“罛”与“罟”,“濊”“”与“泧”的音义考证来说明“施罛濊濊”“施罟”与“施罟泧泧”之间的关系。

一 、“罟”与“罛”音义关系考

(一)语义方面

1.对于“罟”的解释

《说文·网部》:“罟,网也。从网,古声。”[1](P157)

《说文解字注》:“罟,网也。《小雅·小明》传曰:‘罟,网也。’按:不言鱼网者。《易》曰:‘作结绳而为网罟,以田以渔。是网罟皆非专施于渔也。罟实鱼网,而鸟兽亦用之。’故下文有鸟罟,兔罟。”[2](P355)

《说文解字约注》:“舜徽按:罟罛双声,受义同原,皆大网也。凡牙声字皆有大义。罟字引申,又为凡网之称。”[3](P56)

《说文解字系传》:“臣锴曰:网之总名也。”[4](P157)

《说文句读》:“足见罟其总名,而罗罛等皆其小号也。”[5](P1019)

《广雅疏证》:“网谓之罟,此网鱼及鸟兽之通名。”[6](P224)

《宋本玉篇》:“罟,鱼网也。”[7](P298)

【按】《说文》认为“罟”为“网”之义,《说文解字注》引《易》认为“网罟不专用于渔业”,并且以后文的“鸟罟和兔罟”为证。王筠《说文句读》指出“罟为网的总名”,而“罗与罛”都指的是网的一种。王念孙《广雅疏证》认为“捕鱼和鸟兽的网都可以称为罟”。可见,“罟”的本义为“网的总称”,但也可以单指“鱼网”。

2.对于“罛”的解释:

《说文·网部》:“罛,鱼罟也。从网,瓜声。《诗》曰:‘施罛濊濊。’”[1](P157)

《说文解字注》:“罛,鱼罟也。《卫风·硕人》曰:‘施罛濊濊。’《释器》《毛传》皆曰:‘罛,鱼罟。’”[2](P355)

《说文解字约注》:“戴侗曰:‘罛,盖急流取鱼之网。’”[3](P55)

《说文解字系传》:“臣锴按《尔雅》曰:鱼罟谓之罛。注曰:网最大者也。”[4](P156)

《尔雅义疏》:“《诗·硕人·正义》引李巡曰:鱼罟,捕鱼具也。”[8](P671)

【按】《说文》《说文解字注》《尔雅·释器》和《毛传》都认为“罛”为“鱼网”义。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认为:“罟和罛双声,受义同原,都是大网的意思。”再加之郭璞的注认为“最大的网就是罛”。可知“罟”与“罛”双声同源,语义有相通之处,即都有“大网”之义。从以上材料可知“罛”的本义为“鱼网”,即“捕鱼的器具”,但也有“大网”之义。

(二)语音方面

《钜宋广韵》:“罟,公户切。网罟。”[9](P179)

《钜宋广韵》:“罛,古胡切。鱼罟。”[9](P44)

【按】“罟”与“罛”的反切上字“公”与“古”同属“见”母,反切下字“户”与“胡”在上古同属“鱼”韵,可见“罟”与“罛”读音相同。据《尔雅义疏》“鸟罟谓之罗,兔罟谓之罝,麋罟谓之罞,彘罟谓之羉,鱼罟谓之罛。”[8](P671)与《说文句读》“足见罟其总名,而罗罛等皆其小号也。”可知 “罟”与“罛”的区别在于:凡鱼及鸟兽之网,皆谓之“罟”;而“罛”则为鱼网之专称。“罟”为网之大名,不专指渔,“罛”乃鱼网之主称。故“罟”与“罛”对言有别,散言则可通,故在《说文》中引《诗经》中的“罟”与“罛”可以互用。《说文解字引经考》有:“《淮南·原道篇》高诱注此《诗》‘施罟濊濊’作‘罟’。《说山篇》高注,《吕氏春秋·上农篇》高注引此《诗》又作‘罛’。《淮南子·说山训》:‘好鱼者先具罟与罛。’”[10](P444)由此可知,渔业上所用的网“罟”与“罛”在文献中可互用。

二 、“濊”“奯”“泧”与“眓”关系考

(一)语义方面

《说文·水部》:“泧,瀎泧也。从水,戉声。读若椒樧之樧。”[1](P235)

《说文·大部》:“奯,空大也。从大,歲声。读若《诗》:‘施罟泧泧。’”[1](P213)

《说文·目部》:“眓,视高貌。从目,戉声。读若《诗》曰:‘施罛濊濊。’”[1](P71)

《说文·水部》:“濊,水多貌。从水,歲声。”[1](P238)

【按】“泧”的本义为“抹杀”,“奯”的本义是“孔窍大”,据王筠《说文句读》:“空音孔。谓孔窍大也。”[5](P1413)“眓”的本义为“高视的样子”,“濊”的本义为“水多的样子”。“奯”与其表读音的“泧”字在意义上无关,同样“眓”与其表读音的“濊”字在意义上也无相关性,故可知这四个字在意义上没有共同之处。

(二)语音方面

《钜宋广韵》:“濊,呼括切。水声。”[9](P395)

《钜宋广韵》:“泧,呼括切。瀎泧。”[9](P395)

《钜宋广韵》:“眓,呼括切。《说文》曰:视高貌。”[9](P395)

《钜宋广韵》:“奯,呼括切。大开目也。”[10](P395)

【按】“濊”“泧”“奯”“眓”四字音同,在上古同属于月部,晓纽。但其意义都不相同,可以用来假借。陆宗达在《说文解字通论》中讲到用“读若”的方法去注音,在注音中有意识地阐明了文字的分化和用字的通假问题。在今本《诗经·卫风·硕人》中用的是“施罛濊濊”,故可知“泧”字在“施罟泧泧”中只是音近的假借字而不是本字。

三 、“濊”与“”考

(一)语义方面

1.对于“”的解释

《说文·水部》:“,碍流也。从水,薉声。《诗》云:‘施罟’”[1](P229)

《说文解字约注》:“钮树玉曰:此字疑本是‘濊’,后人加艸也。《诗·硕人》作‘濊’。又《说文》‘罛’下引《诗》‘施罛濊濊’。‘眓’读若《诗》‘施罛濊濊’亦并作‘濊’。舜徽按:‘’由后人既加艸于‘濊’篆上,知有不安,复于部末补‘濊’篆耳。许以‘碍流’训‘濊’,谓碍流之声濊濊也。” [3](P36)

2.对于“濊”的解释:

《说文·水部》:“濊,水多貌。从水,歲声。”[1](P238)

《说文解字注》:“濊,碍流也。有碍之流也。《韩诗》云流貌。与毛许一也。濊又训多水貌。《司马相如传》:湛恩汪濊。从水,歲声。各本篆作,云薉声。今正。按:《释文》不云《说文》作‘’。证一。《玉篇》‘浏’‘濊’二字相连,与《说文》同。‘濊’下云:呼括切。水聲。又于卫外于二切。多水貌。不云有二字。证二。《廣韵》十三末:濊,水聲。‘’上同。证三。《類篇》:濊,又呼括切。碍流也。引《诗》‘施罟濊濊’。证四。是知妄人改碍流之字为‘’,而別补‘濊’篆于部末,云水多貌,呼会切。不知部末至‘澒’‘萍’等篆已竟。水多非其次也。今刪正。《诗》曰:施罟濊濊。罟当作罛。‘濊濊’今本作‘’。大缪。” [2](P547)

《说文解字约注》:“钮树玉曰:前‘’字本当是‘濊’。此训水多,疑后人增。李注《文选·长笛赋》:‘濊’引《说文》‘水多’,疑后人因之增入。舜徽按:许书若果有此篆,叙此亦不当在部末也。” [3](P89)

【按】《说文解字注》中“濊”作“碍流也。”故“施罛濊濊”译为“鱼网投置水中碍流,而发出濊濊之声。”《毛传》曰:“濊,施之水中。”故有碍流也。但值得注意的是 “”与“濊”字在《说文》中都存在,且意义不同,而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据《释文》《玉篇》《广韵》《类篇》四证,将“”的意义移到“濊”上,并认为“濊濊”今本作“”是错误的。在《说文解字约注》中引钮树玉的话也认为“”字本当是“濊”,疑是后人多加的字。张舜徽也同意此看法,并认为按照《说文》体例“濊”字也不应放在部末。可见“濊”与“”之间的关系需做进一步考证。

(二)语音方面

《钜宋广韵》:“濊,呼括切。水声。”[9](P395)

《钜宋广韵》:“,呼括切。水声。”[9](P395)

《集韵》:“,呼括切。《说文》:碍流也。引《诗》‘施罟’,‘’或作‘濊’。”[11](P690)

《类篇》:“濊,呼外切。《说文》:水多貌。又呼括切。碍流也。引《诗》:施罟濊濊。”[12](P413)

【按】在《类篇》“濊”下引《说文》“水多貌”为本义,而以“碍流”为另一义,引此《诗》作“濊濊”。“”下引《说文》“碍流也”为本义,引此《诗》作“”,可见《类篇》对于“濊”兼存两说。但从《集韵》十三末“”下引《说文》云:“碍流也。《诗》曰:施罟,‘’或作‘濊’。”又《钜宋广韵》中“濊”和“”都“呼括切”可知二字皆从晓纽,同在月部,故音同,且意义都为“水声”,故可通用互换。再从字形上可知“”从“薉”声,在《说文·艸部》中“薉,芜也。”[1](P23)“芜,薉也。”[1](P23)“荒,芜也。一曰艸掩地也。”[1](P23)可知“薉”的本义为“芜秽”义。以“薉”得声的“”字是形声字,声旁也可以表义,故可知“碍流”之义由“芜秽”之义引申而来,未必是妄人所改。故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改“”为“濊”字,又删除‘’之本义而谓“妄人别補”。笔者认为此种做法不太合理,依据各本作“”字及上述分析,应保留其本来面目,如若疑为后人妄改,或谬误者,可在注中说明,切不可随意删除,以使后人读《说文》,可以寻其脉络,窥其全豹,而不至于混淆。

综上所述,通过以上考证可知在今本《诗·卫风·硕人》中的 “施罛濊濊”中的“罛”字应为本字,但由于“罛”与“罟”两者音同且意义相近,故在文献中可互用。而“”“濊濊”与“泧泧”为音近的假借字,但按照《广韵》《集韵》及《类篇》可知“”与“濊濊”不仅读音相同而且意义相近,故笔者认为“”与“濊濊”可以互换,但究其孰为本字,实难判断,若以上述论证则可判断“”为本字,但只是一些材料的证明,不能充分断定。因此笔者认为这是异文现象,只有细心鉴别,才能择善而从。很显然,《说文》中的这一异文异义,不仅无助于解《诗》,反而增加了对《诗》理解的难度。由此可见,对待《说文》引《诗》中的异文异义,需要仔细审辨文意和比较同类用例,只有这样才能判明是非,才可以使后世能够找出其源流,而不至于难以判断孰为本字,孰为假借。

注 释:

[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M].洛阳:中州书画出版社,1983.

[4]徐锴.说文解字系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7.

[5]王筠.说文句读[M].上海:上海古籍书店影印,1983.

[6]王念孙.广雅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1983.

[7]顾野王.宋本玉篇[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3.

[8]郝懿行.尔雅义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9]陈彭年.钜宋广韵[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10]马宗霍.说文解字引经考[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中华民国六十年.

[11]丁度.集韵[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2]司马光等.类篇[M].北京:中华书局,1984.

( 宁夏银川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75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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