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父馋母情

时间:2022-06-29 02:17:15

都说,母亲年轻时长得很漂亮,且有一副天籁般的金嗓子,是块做歌星、当影星的好胚子。可惜她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外公外婆又去世得早,从小就被迫投靠一个叔父,过着寄人篱下的痛苦生活,从而失去了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

当年,父亲在乡政府工作,恰巧被派驻到母亲村里。父亲一见母亲,顿时两眼放光,惊为天人,从此对她胡搅蛮缠开了。然而父亲黑不溜秋,相貌粗俗,母亲打心眼里并不喜欢他。父亲纠缠不放,母亲敬而远之,两人的关系遂僵持不下。后来,父亲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发现母亲有个爱吃零食的习惯,于是投其所好,隔三岔五就施以小恩小惠。与此同时,他还鼓动如簧巧舌做母亲叔父的思想工作,母亲的叔父正养得不胜其烦,巴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于是自告奋勇答应协助父亲从内部瓦解母亲。母亲起初颇为扭捏,发誓立愿不肯屈从,但最终没能抵挡得住父亲的糖衣炮弹和她叔父拳打脚踢的内外夹击,防线渐渐地竟被父亲攻破,以至于全面失守。

五大三粗的父亲娶回了如花似玉的母亲,一时举村轰动。村人的心态虽然各异,但一致认为,鲜花确实是插到牛粪堆里了。有好事者打趣母亲:“凤英,你怎么竟肯嫁给乌面佬呢?”“乌面佬”是别有用心之人给父亲起的绰号,含有丑陋、呆板、贬低他的意思。母亲笑答:“我贪吃呗。”那些人不解地又问:“乌面佬究竟送了你什么好吃的宝贝,你竟肯以身相许呢?”母亲羞涩地低下了头:“糯米饼、爆米花,还有油炸果……”她抬起头,又喃喃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饿呢!总是吃不饱,总是饿得发昏……”众人尽皆轰然大笑起来,自此,母亲落了个“馋婆”的坏名声。

父亲因为脾气暴躁,作风泼辣,做工作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回,他一时心血来潮,诗兴大发,即兴作了一首打油诗,结果硬是被人鸡蛋里挑骨头,无限上了纲。仇人们趁机纷纷落井下石,联合起来把父亲捉去戴高帽、游街示众,闹剧愈演愈烈,最后竟把父亲“”,贬回了生产队种田。

风波乍起,有人不怀好意地煽动母亲跟父亲离婚,并要她揭发父亲在求婚期间,对她采取了某种不正当的暴力手段,但被母亲断然拒绝了。甚至还有人暗地里给母亲送食物,图谋不轨,平时看似懦弱的母亲,一下子变得刚烈起来,愤怒地把食物扔出去老远,并把来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我钟凤英嘴巴再馋,也晓得谁的东西该吃,谁的东西不该吃!”那些人领教到了母亲的厉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父亲回到村里,处处受到不公正的歧视,心理很不平衡,疯狂地迷恋上了酗酒。他喝醉了,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动辄打骂母亲,拿她做出气筒。母亲挨打受骂,连气带累,结果落下了慢性肺结核,也就是俗称的所谓“痨病”。我们几个孩子出世后,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劲了,母亲有病没钱医治,想吃东西也无法满足,只得苦苦地硬撑着,直被折磨得脸黄肌瘦,皮包骨头,跟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有一回,生产队里收花生,母亲因为长期缺少奶水喂孩子,她见别人都在浑水摸鱼忙着占便宜,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于是也想随波逐流藏点花生带回家里吃。她正在手忙脚乱地往裤袋里装花生,不料被生产队长盯上了,一个箭步蹿上去,一把逮住了她。原来这个生产队长早就对母亲垂涎三尺,几番勾引、不成,因此怀恨在心,此时好不容易捞上了把柄,岂肯轻易放过?他张口“馋婆”、闭嘴“贼婆”地骂不绝口,动手将母亲推掇在地,强行从她裤袋里搜出了“赃物”。村民们蜂拥而来,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全都故作高姿态,异口同声地讨伐母亲的偷窃行为。父亲眼看着母亲当众出丑,丢人现眼,明知道他们是在打狗欺主,冲着自己来的,但苦于理亏,作声不得,他一时火起,索性痛打了母亲一顿。

母亲在众人的嘲笑、父亲的毒打之下,身心俱损,她神情恍惚地回到家里,一时想不开,竟悄悄地走进房间,严严地关上了房门,试图寻短见。父亲察觉情况不对,赶紧破门而入,只见母亲已经直挺挺地悬挂在了屋梁上……这次事件发生后,母亲虽经及时抢救,总算保住了性命,却从此丧失了下地干重活的劳动能力。生产队长毫不留情,趁机对母亲连扣带罚,百般手段一齐下手。我家因此成了生产队里的头号欠款户,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

面对困境,母亲经常教育我们:“人不怕馋,只怕懒。”她开始四出采集野菜,捕捞鱼虾,甚至不顾体面捡来别人丢弃的死禽畜,想方设法调剂家里的生活。多亏了母亲的操劳,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居然全都发育良好,拥有一副健康、强壮的体魄。但随着我们不断茁壮成长,吃饭量和用布量呈直线上升趋势,家庭负担越来越沉重了。父亲的脾气有增无减,他每每喝醉了酒,不敢再打母亲,就把目标转移到了我们几个孩子身上。哥哥姐姐们狡猾得很,一打就跑,可怜我性格最犟,因而被他整得最惨。

也许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缘故吧,久而久之,我对父亲产生了根深蒂固的逆反心理,简直跟他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有一次,我趁着父亲下地干活之机,咬牙切齿地在母亲面前挑拨离间,埋怨她当年不该嫁给可恶的“乌面佬”。母亲一听,劈头就重重地磕了我一骨凿,破口大骂道:“该死的东西,我不嫁给乌面佬,你们这些小乌面佬从哪里来?”我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从此再也不敢信口开河了。

父亲六十岁那年,终因饮酒过量,忧郁不得志,飘然驾鹤西去了。母亲日见其孤独、憔悴,整天念叨着:“乌面佬啊乌面佬,我要吃糯米饼、爆米花、油炸果。你带我一起去吧。”几年后,她果然跟随着父亲永远地去了,享年也是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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