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便便,就是十年二十年

年纪渐长，我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有“沉甸甸的时代感”。

比如，有人问我：你和某某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吧？我会沉吟一下说：是呀，二十年了。又比如开车偶尔经过一个地方，我会向身边的人说：十年前我住在这里。

随随便便，就是十年、二十年。

最近我们学校研究生复试，我再一次发现时间的不得了。

大多数考生都是二十多岁的毛孩子，一上考场就紧张得坐立不安。只有一个例外。他38岁，大学专业和我们系风牛马不相及，考我们的研究生仅仅是出于兴趣。他回答问题有条不紊，还很深刻。我只能祈祷他千万不要选我的课，否则这样一个学生坐在下面，太有压力了。

这个考生比其他考生几乎大了二十年，就是他一年多比他们读一本书，那也是将近二十本书呢。

所以有时候“老”字还蛮受欢迎，比如“老银匠”、“老酸奶”、“老面馒头”。

这一天我坐公交车，前面是两个脸上千沟万壑的老太太，她们肃穆不言。左边站着两个逃课的少男少女。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她未满周岁的婴儿。

我旁边的男孩说：我最讨厌我们班的班长李嘉嘉了。她假积极，还喜欢欺负男生。

女孩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说：我们把琪琪介绍给大鹏吧？

男孩说：好呀。

女孩：那一会儿你可得好好鼓吹一下琪琪多漂亮。

男孩：好呀。

女孩：哎呀你说着说着把自己恶心吐了怎么办？

男孩显然缺乏和异性的斗争经验，马上上了套：不会呀，琪琪本来长得就不难看嘛。

女孩：……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微微一笑。我家孩子爹就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这个小男孩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候，公交车上开始报站：浆水泉到了！

前面的一个老太太对另一个老太太说：浆水泉这么快就到了？我家老头埋在这里。

另一个老太太：你家老头的地方不错，我家那个在玉函山。

我下车的时候，老太太们仍旧沉默地坐着；少男在安慰着少女，反复肯定着她最美；婴儿睡着了，皮肤洁净的几乎透亮，像是免疫于时间的重量和速度、遗漏在人间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