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天生是你的女神

时间:2022-06-25 08:12:31

对面的男人眼神灼灼地射过来,卓以橙下意识地低头,将胸前的衣服往上扯了扯。卓以橙不年轻了,至少在她自己看来,二十八岁,已经不是可以不在乎走光的年纪了。

卓以橙刚刚从一片狼藉的家里出来,之前赵军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自然,赵军也有砸的理由,因为他从卓以橙的包里发现了一张婚介所的登记表格。

卓以橙自始至终都抱着胳膊看着赵军砸东西。她在等着他砸完,砸完后他们就可以谈分手的事了,这就是卓以橙要的结局。

然后某个男人请求见面的电话来了,一个离异男子,有车有房,学历家世都很好,卓以橙不想错过,所以她等不到赵军砸完,就拿上包摔门而去。

男人穿干净的白衬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男人比她大十岁,但脸上并没有皱纹,眼神友善,唇线丰润,是卓以橙喜欢的类型。后来男子邀她兜风,亲自帮她拉开奥迪的车门,卓以橙就更喜欢了。

男子叫苏国雄,一个四平八稳的名字,符合他的年纪和气势。

当车子在三环路上绕了两个圈后,卓以橙已经知道了苏国雄的籍贯、毕业的学校和女儿的名字。苏国雄也知道了卓以橙的出生年月,喜欢吃辣椒和每周用珍珠粉调一次面膜。后来苏国雄在车里吻了卓以橙,卓以橙马上被小小的眩晕所击倒,在倒进苏国雄怀里时她想了这么一个问题,赵军这个时候该砸完了吧?

卓以橙回到家时,赵军已经搬走了,连一双拖鞋也没留下。事实上赵军这个人没什么不好,不好的只是他没钱。分手的念头,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忽然在卓以橙的脑子里形成的。那天她和赵军在阳台上晒被子,阳光真是好得不得了,楼下有几户人家准备集体出游,男人把车子开出来,在楼下大声呼唤妻儿的名字,然后女人们花枝招展地从楼里冲出来,一阵喧嚷过后,几辆车子绝尘而去。

委屈就在那时充溢了卓以橙的胸腔。与赵军同居了五年,他们却从没有过郊游。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看电视,在阳光灿烂的春日里唯一的活动就是晒被子。

卓以橙只有二十八岁,她的人生怎么可以被几床被子就给打发了?

卓以橙洗完澡后就给苏国雄发了个短信,累了吧?早点休息。内容很简单,却是结结实实的关心。卓以橙对男人并不太有经验,用死党的话说,与赵军谈恋爱都把她谈傻了。可苏国雄这个人,卓以橙还是有点把握的,不过就是一个四平八稳的男人,也一定喜欢那种四平八稳的女人。

卓以橙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四平八稳的女人。

卓以橙见到了苏国雄的女儿,苏爱珠,真是被苏国雄爱如掌上明珠。可惜苏爱珠对卓以橙一点都不友好,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就会用眼神冷飕飕地看人,然后苏国雄不在眼前,苏爱珠就对卓以橙说,你一定是看上了我爸爸的钱。

卓以橙能怎么办?她无法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她只好微笑,装作听不见苏爱珠的话。

她还见过苏国雄的前妻,她每周五下午将女儿送到苏国雄的住处,周日晚上接回去。那也是个丰润漂亮的妇人,挽着髻,戴珍珠项链,穿优雅的连衣裙。事实上如果苏国雄不与她离婚的话,他们真是一对漂亮的夫妇。

苏国雄尽量不在卓以橙面前提到他的前妻,他甚至不说她的名字,只说,她妈妈。似乎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与他的生活搭界过。关于离婚的原因,卓以橙之前猜过很多种,其中最大的可能是苏国雄曾经越轨。可苏国雄断然否认,只说性格不合。

一万个事例证明,关于离婚的原因,性格不合是最模糊不清的界定,也是最不负责任的界定。没有谁天生就与谁相合,要在一起,考验的不过是彼此的耐心罢了。

卓以橙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赵军,然后心脏似乎被谁扯了一把,生生地疼。

这个时候卓以橙开始收到莫名其妙的礼物。有时是一把雏菊,有时是一盒巧克力,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卓以橙一猜就知道是谁送的。

赵军这个男人真是傻透了,怎么说也三十岁了,却还玩这种弱智的把戏。每次吵架,赵军都是以这样廉价的礼物加肉麻的形式来上一整套,然后卓以橙心一软就算了,可这样的游戏都玩了五年了,二十八岁的卓以橙实在没时间陪他玩下去了。

卓以橙在等着苏国雄向她求婚。

苏国雄却不急,他每天都接卓以橙下班,然后选一家干净且味道不错的餐馆吃饭,然后坐上车子兜风。三环路上有多少座桥,一座桥上有多少盏灯,卓以橙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了如指掌。苏国雄不看电影,不泡酒吧,苏国雄喜欢用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向她讲述豆瓣鱼的烹饪方法。

当然还有。

苏国雄似乎并不热衷于这项运动。他每次都潦草行事,卓以橙承认自己意兴阑珊,却只能装作很满足。

可苏国雄真的对她很好。卓以橙生日,苏国雄的礼物是一条碧蓝的真丝连衣裙,标价三千八百块的吊牌让卓以橙心里在瞬间划过一丝并不高尚的得意。赵军的生日礼物也早早送到了她的办公室,是一束白玫瑰,只有三朵,和一盒不超过五十块钱的蛋糕。卓以橙真的希望赵军别再纠缠下去了,她并不想沦为一个看人下菜的小人,她只是不想让赵军难堪。

那天晚上卓以橙喝醉了,其实只是小醉,但她决心把要苏国雄娶她的话不要脸地说出来。可没想到苏国雄比她还醉得厉害,他竟趴在她的膝头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然后卓以橙从痛哭的苏国雄口里挖掘到了他离婚的真正原因,不过就是他落魄了,妻子出轨了,然后他重新发达起来,却无法释怀妻子曾经的不忠。其实就是一个关于伤痛记忆的故事,一点都不新鲜,苏国雄却一字字一句句,讲得血泪斑斑。

此时的卓以橙无法对一个失声痛哭的男人说,你娶我吧。于是她只好一整夜都抱着苏国雄,像抱着一只疲惫的老猫。

拖着故事行走的人是很累的。卓以橙是,苏国雄也是。

苏爱珠每个周末都是在苏国雄这里度过的,她一直对卓以橙相当敌视。卓以橙曾经很努力地希望她接纳自己,甚至为此不惜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她用自己的钱给苏爱珠买文具,买那种小姑娘喜爱的头花。苏爱珠从来不领情,她不屑地说,我爸爸会给我买更好的。

的确,苏国雄总是给女儿买礼物,而且从来不问价钱。可是后来,卓以橙发现苏国雄开始给苏爱珠买CD口红和CHANEL香水,苏国雄每次都将那些包装精美的盒子塞进女儿的书包,还说,小心藏起来啊,要让你妈看见就只能充公了。

苏国雄这个稳稳当当的男人,是否打算将女儿培养成一个小妖精?不过卓以橙并不想与他就此事展开讨论,她知道男人最大的软肋便是来自儿女,她可不想让苏国雄认为自己想破坏他们的父女情。

如果不是在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看见苏国雄的前妻,准确地说,是看见苏国雄的前妻和一个精瘦男子,卓以橙不知道,想要嫁给苏国雄的愿望哪一天才会夭折。

苏国雄的前妻就在距离卓以橙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她并不认识卓以橙,每次接送女儿,她都等在楼下从不进屋。卓以橙每次都从窗帘后面观察她,从来是个表情平淡,似乎没有喜怒哀乐的妇人。而此刻的她,却神采飞扬,面对她面前的精瘦男子,她白皙的皮肤上,竟透出浅浅的、春意盎然的红晕。

那一刻,卓以橙想起了“枯木逢春”这个词。不太厚道,可真是准确。不仅是在卓以橙眼里,在苏国雄眼里也是,苏国雄的前妻应该是个被内疚折磨的女子,婚姻的破裂,丈夫的怨恨,就像一层蜡,将她以及她的人生厚厚地镀了一层膜,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被隔绝,被冷落,她的岁月落满了灰尘。所以苏国雄才如此安稳,才如此地有报复。她怎么可以如此的神采飞扬,如此的春意盎然呢?这就不是理所应当的她了。

然后苏国雄的前妻和那精瘦男子离开了,从卓以橙身边款款走过。一丝清淡的香水味滑过卓以橙的鼻翼,却如一辆重型坦克,从她心里轰隆隆地碾过。

CHANEL五号。卓以橙钟爱的一款香水,苏国雄却是买给女儿的,亲手给她塞进书包,可卓以橙听见苏爱珠嘟着嘴说:我妈从来不用香水。

苏国雄像被当场戳穿的骗子一样,迅速看一眼卓以橙,迅速地说,这是爸爸买给你的。当时的卓以橙在看电视还是在拖地她忘了,总之她没有立刻在意这段对话,可此刻回忆如此清晰,容不得她不在意。

卓以橙找苏国雄借钱。数目不小,五万,苏国雄没有犹豫一下就答应了。

卓以橙明白,男人喜欢用钱来取悦女人,却更喜欢用钱来衡量女人,越是爱钱的女人,越是让他们逃得快。所以她在金钱方面,从来都是很小心地与苏国雄保持距离。所以苏国雄毫不犹豫就将五万块给了她,她很感动。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个尤物,可她卓以橙却没有这样好的命。

自然,五万不够。卓以橙第二次开口的数目,又是五万。这次苏国雄也给了,问了她拿钱做什么,卓以橙说,炒股。苏国雄便不再开口。

第三次开口借钱时,苏国雄的电话终于挂掉了。那一晚卓以橙喝了整整一瓶北京二锅头,劣质的白酒,干辣,燥烈,就像此刻苏国雄对女人的感觉吧。卓以橙想,这就对了,女人都是爱钱的,没有谁天生是你心目中的女神

所以,有些事该原谅就原谅,对一个人的牵挂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执著于虚弱的仇恨,就如漫天撒一把尖利的银针,伤害的就不止一个人。

半个月后,卓以橙在苏国雄家的阳台上看到了他的前妻,仍然挽着髻,却穿着睡衣,眯着眼睛,在阳光下仔细整理一件衬衣的下摆。阳光太明亮了,刺花了卓以橙的眼睛。她不是故意要走苏国雄的家门口的,她只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银行,将那十万块钱,一分不少地划进了苏国雄的账户。

幸好苏国雄是个果断的男子,否则再晚一步,他的前妻说不定就会被那个能激起她满颊红晕的精瘦男子带走了。那时候的悔恨,又岂是找个女朋友能平衡得了的?

卓以橙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她只是觉得女人不一定要聪明,但一定要知进退。

卓以橙再次见到赵军,仍然在晒被子。那天也有很好的太阳,赵军将被子一床床地摊在简陋的阳台上,然后一丝不苟地拍打。阳光将赵军的发梢映得闪闪发光,顺带连他的五官都闪闪发光。卓以橙才发现赵军原来长得这样好看,过去的五年,她似乎从来没觉得他好看过。

就像五年来,她从来不觉得他有多重要一样。可是,他走了,她三个月没有抄气表,马桶漏水却很久都没有修,保险丝坏掉就只能在黑暗中呆坐。那个时候她才会想,赵军这个男人,原来已经丝丝缕缕地将自己嵌入了她周围的空气中,他的气味,他的影子,他的呵欠和脚臭,无处不在。

所以她才如此大度地放了苏国雄吧?

所以,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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