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影子

人在什么时候最幸福呢?

肖剑觉得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这个暑假肖剑过得与往年不一样，他整天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当肖剑得到入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是令他感到很失望：他被录取到县高中。

肖剑所在的竹云中学流行着这样一句话：成绩好考中专，成绩一般考高中。

肖剑本是属于考中专系列的优等生，可偏偏在初三的时候，情感出现了红灯，影响了成绩。

肖剑是喜欢上了同班的菊芳。菊芳虽然长相普通，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有气质，尤其是她能写得一手好文章，招来了不少男生的羡慕。这也是肖剑喜欢菊芳的主要原因。肖剑说读菊芳的文章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好在菊芳也考在县高中。肖剑感到欣慰的是他还会有希望与菊芳继续他们的罗曼蒂克故事。

在肖剑收到入学通知书的同时，接到了好友红霞和晓梅的喜讯：红霞考上了市师范学校。晓梅考上了省农校。

肖剑与菊芳、红霞、晓梅四人同时考上竹云中学，由于大家的兴趣爱好相同，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肖剑和菊芳进入高中后，便开始了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式的单调生活。

高中的生活节奏快捷，进入高三，升学的巨大竞争力压得班中每个同学苟延残喘，大家备感压抑。于是一些家庭经济条件优越、高考无望的调皮男生，纷纷寻求自己的红颜知己，刹那，校园的小道上出现了成双成对、卿卿我我、手拉手的身影。

肖剑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一会儿担心这些情场高手将丘比特之箭射向菊芳，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的成绩考不上大学，无颜见江东父老。

肖剑胆量小，喜欢菊芳只是埋在心里，甚至连手都没有碰过。

肖剑想如果此时再不寻机向菊芳表白自己的想法，他将失去菊芳，他会一辈子后悔的。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肖剑决定要豁出去，大胆地向菊芳表达自己的爱意。

周末，午后的空气燥热，肖剑悄悄跑到县城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决定晚上约菊芳去看电影。

没想到，菊芳却爽快地答应了肖剑的邀请，这让肖剑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

晚饭后，肖剑对着镜子，刮了胡须，选了件满意的衣服穿上，满心欢喜地来到女生宿舍前。

菊芳准时从宿舍的大门走了出来，那紫色的风衣，那飘逸的秀发，迷人极了。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菊芳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没事，能够请到你，是我的福气。”肖剑相觑一笑。

肖剑和菊芳走进电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电影院内一片喧哗。

一会儿，灯灭了，电影开始，四周静了下来。

肖剑偷偷地瞟了菊芳一眼，她对着银屏看得很专注。肖剑在黑暗中摸索着拉到她的手，菊芳把他的手移开，继续盯着屏幕，好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突然，屏幕出现了恋人拥吻的镜头。由于环境的诱引，使肖剑产生了想亲吻菊芳的欲望。

肖剑把菊芳揽入怀中，她挣脱出来，低声说：“别这样。”然后继续专注地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肖剑再次将手搭在菊芳的肩上，将嘴凑到她的脸旁。菊芳一只手挡住肖剑继续向前的嘴，另一只手将肖剑的手从她肩上放下，低着头说：“这样不好。”

两次努力都被拒绝后，肖剑再也没有亲近菊芳的勇气了。肖剑在想入非非中看完了这场电影。

在肖剑和菊芳的爱情故事刚刚拉开帷幕，正待进一步发展剧情之时，高考的战角吹响。

肖剑因成绩优秀考取了省外的一所重点大学，菊芳因临考前的突发感冒影响了成绩，以两分之差落榜了。

菊芳整个暑假处于情绪低落之中，肖剑多次到她家里，鼓励她要继续复读考大学。

菊芳心里很清楚，在农村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新学年开始，菊芳只能卷起行囊重新回到了母校，继续一年的复读生活。

大学生活与高中生活不一样，没有压力，没有苦恼，无拘无束，风花雪月。

肖剑不爱好体育，平时很少运动，只是爱跑图书馆，看些文学书籍来消遣时光，仍然以每周一封信同菊芳保持联系。

菊芳不在身边，肖剑有时也感到孤独，想打个电话又是长途，花费太贵又消费不起，有时就洋洋洒洒写十几页的信来抒发感情，泅渡情感的围困。

一年后，菊芳考上了本省师范大学中文系，由于文章写得很好，她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不久就被选进了校刊编辑室。

有气质且有一定姿色的女孩永远是校园的抢手货，男生们争先恐后要和菊芳谈恋爱。

菊芳有时爱拿肖剑和他们比较，肖剑的成绩非常出色，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聪明男孩。但相貌确实太普通，与他在一起，根本找不到感觉。

进入大二的时候，菊芳迷上了天海。他是菊芳的老乡，高中的校友，大她一年级，高中时和菊芳的班级一墙之隔。因为天海长相清秀而让菊芳倾心了。因为天海的出现，菊芳渐渐疏远了和肖剑的关系。

天海是艺术生，他的油画画得很好，毕业后就留在学校当老师。

菊芳按照属地原则分配，要回到乡下当一名中学老师。分配那天，菊芳找到天海哭了，她说她舍不得离开他，她爱他。

菊芳为了能够和天海在一起，干脆辞掉了乡下的工作，在市里一所职业技术学校任聘当了一名老师，又花钱买了城市户口。

肖剑失恋了，整日以酒消愁，他骂菊芳喜新厌旧，迟早会后悔的。

肖剑失恋后，情绪低落到极点，就迷上了炒股，经常泡网吧，有时还夜不归校，班主任找他谈了几次话，肖剑都当耳边风。

期末考试，肖剑的成绩挂起了“红灯”，七门功课，只有一门及格。按照学校的规定，肖剑第二年的学习成绩还是这样，他就要被退学。

肖剑做梦都想发猛财，头脑里整天装着票子、股票的走势，无心问津功课，第二个学年，仍然是只有一门功课及格。

肖剑被退学了，于是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他去了南市的一家皮线厂做事，整日与一些打工仔混在一起，那张被皮线的焦烟熏得黑炭似的脸，就像铁人一样。

肖剑去工厂的第二天就遇上了外甥德顺，德顺见到舅子黑麻麻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排牙齿，心情感到一阵疼痛。

德顺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元钱给肖剑，忙说：舅，你快回家吧，一个大学生跟我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肖剑左右为难，觉得外甥的话讲得也很有道理，就说：我确实也没有办法才选择这条路呀。

两个月前，那时肖剑刚被退学不久，去深山野岭抓捕野生动物，什么果子狸、吹风蛇之类的野味卖给饭店，差点被林业公安发现，给自己捕进“笼子”里。

肖剑没有办法，又回到家里。妈躺在床上，显然是病了很久。

父亲对肖剑说，你不争气，把你妈都气出了病来。

母亲见到肖剑，眼泪如珠子一样就滚落了下来。

肖剑收拾了一些行李和几捆书，第二天又来到了县高中，又萌发了考大学的念头。

补习班的蒋老师在高中的时候早闻肖剑的知名度，对他的印象很好，痛快地答应了。在肖剑看来，现在只有好好学习，考上了大学，别无其它选择。

肖剑按自己的习惯方式进行学习，加上原有的基础扎实，一些知识复习几遍就懂了，一年后又考上了

北京某所重点大学。

天海刚接触菊芳的时候，觉得菊芳的身上到处都可以勾起他的欲望。

菊芳也很爱天海，接触不久以后，两人便同居了。

艺术学院就像一个花的世界，众多的女生让男人置身于里面，会魂不守舍。

天海见多了漂亮的女生，也就对菊芳失去以前的冲动，尤其对他的女学生舟产生了好感。

舟的长相美丽大方，身材苗条，很快就将天海迷倒了。

天海作为新分配的教师，分得一套三室二厅的新房，新房按照艺术家的风格设计，是典型的西式建筑，室内设有酒吧、浴池、工作室、露天烧烤场。

天海是趁菊芳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聚会时把舟带回家的。

那天晚上，就在天海和舟刚刚完事的时候，门开了，菊芳站在门口，惊呆地望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你不是说好了不回来的吗?”天海惊讶地望着菊芳，吞吞吐吐。

“我不回来，你就可以和别的女人上床?”菊芳气愤地跑出了房间。

舟尴尬地望着菊芳，迅速穿好衣服。惊疑地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是的，我想和她分手了。”

“为什么?”

“感情不合。”

“那我们怎么又合?”

“你比她长得漂亮。”

“漂亮的女人守不住。”舟故意天海。

“那是没本事的男人，我才不怕拴不住你。”天海微笑地说。

这一晚，成了天海和舟的“新婚”之夜。

两年后，舟毕业了，在城里的步行街开了一家画廊。天海白天上课，有时周末来帮舟去看店。

中秋节，天海的父母从乡下赶来过节，因为洗菜的事，舟和天海的母亲发生了争吵。舟唠叨天海的母亲菜洗得不干净，天海的母亲说舟脾气丑。中秋节刚过，天海的父母就闹着回家了。

父母走后，天海把舟叫到身边狠狠地批了一顿。

舟和天海的母亲争吵以后，天海看舟这也不顺眼那也不舒服，想来想去，就向舟提出了分手。

舟感到天海欺骗了她的感情，气愤得骂了起来：和你这种男人在一起没有一点安全感，哪个女的嫁给你要倒八辈子霉。

天海和舟最终还是分了手。分手的原因，倒不是舟与天海的母亲吵架。天海是那种势利的男人，其实，天海的心里一直想找一个父母当官的女孩来做女朋友。

天海工作很卖力，工作不到几年就拿到了研究生文凭，还被评为全省青年优秀教师。同事刘芳阿姨喜欢这个小伙子，早就有意将表妹芸介绍给天海。

芸的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市教育局局长。芸的工作也好，在市机关后勤上班，属正式的国家公务员，这些条件正合天海的心意，芸也很喜欢天海。天海一副小白脸长相，看起来诚实，况且天海还比芸小五岁。当然，天海不在乎芸的年龄比自己大，有钱就眼开了。

菊芳和天海分手以后，怀着悲痛的心情，辞掉了工作，跑到了广东。菊芳的父母知道后，感到很痛心，觉得干了一辈子农活，花了那么多血汗钱，好不容易才将她送完大学，不值得。

菊芳到了广东，在一家玩具厂找到了工作，协助厂长做些管理，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就在这时，菊芳认识了厂里医务室的医生阳，阳也是一个大学生，不知为什么好好的不在家工作也来广东打工。

菊芳和阳相识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阳说他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在一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上班，后来认识了护士玲。玲是属于那种比较的女人，与副院长关系暧昧。阳觉得玲在玩弄她的感情，于是两人吵了一架。玲告状了副院长，副院长就背地给阳“穿小鞋”，阳觉得在这里上班没意思，就辞掉了工作。

阳约好晚上请菊芳吃饭，地点选在江边公园的小木屋酒楼。菊芳喝了许多酒，阳看出她心里隐瞒着许多苦闷。

晚饭后，阳挽着菊芳的手打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家。进门后，菊芳一头倒在沙发里哭了起来。阳站在身边不知所措，不知是什么事让她感到如此伤心。

阳扯了一块纸巾递给菊芳。菊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诉着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菊芳考入大学时，被艺术学院的天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感情，与他上了床。毕业后，菊芳为了和天海在一起，不惜代价辞掉了回家乡的工作，在城市任聘了一份工作，以为同他就能够天长地久，天海却看上了学生舟，与她主动提出了分手。菊芳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残酷事实折磨得痛不欲生，看破了红尘，连任聘的工作也放弃了，含泪离开了天海，离开了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

菊芳说她累了，想到床上趟一会儿。阳把她抱上床，躺下后，菊芳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中滑落，阳不知如何安慰她。

“抱抱我，好吗?”菊芳凄惨地说。

阳看出菊芳就像一只受伤的羊羔，正发出需要拯救的信号。

阳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搂住她。

“搂紧点儿。”菊芳感觉好温暖，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又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想让你吻我。”菊芳闭上眼睛等待。

阳轻轻贴近她的脸颊，然后将舌头慢慢伸进她的嘴里。

这一夜，菊芳找到了家的归宿。

钱一旦在人的脑子里占据就会成为魔鬼，会吞噬人的灵魂。肖剑就是一个对金钱充满强烈占有欲望的男人。大二的时候，肖剑因倒卖车票再次被学校开除。

肖剑被开除了，不敢回家，流荡在南城。

夜晚，南城的生活，灯红酒绿，物欲横流。肖剑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被一家发廊的老板娘招呼了进去。

进入店里，肖剑发现老板娘面熟，就说我认识你，我跟你是老乡。

老板娘漂亮，能干，高中还未毕业就出社会闯世界了。

她对肖剑其实也很熟悉，肖剑在读高中的时候，她高他一届。只是觉得她现在干这份职业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她很欣赏肖剑，肖剑的学习成绩好，是块读大学的料子，在整个校园出了名，有谁不知道。

老板娘比肖剑大两岁。两人一阵寒暄之后，肖剑也很欣赏她的创业精神。

肖剑于是隔三差五来找老板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久他们便走到了一起。

天海是在一次回家看望父母，在政府工作的好朋友军接待他时，认识了晓梅。

晓梅说她农校毕业后，分在乡镇农业技术推广站当过技术员，后又调到县农业局。

晓梅性格开朗，美丽大方，能歌善舞，又能饮酒，是属于那种综合素质较强的女人，现已被提拔为镇长。

三八妇女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是女人踏春的最好时节。晓梅早早给了天海电话，说今天要来市里看望他，其实是想叫他请客。碍于大家是老乡，又是好朋友，天海热情接待了晓梅。

晓梅是和红霞一起来找天海的。晚餐选在市里文化氛围浓的百姓酒肆。酒店里生意很好，自从引进彩调以后，引来了很多顾客，几乎每餐座无虚席。

天海提前预定餐位，选在了观看演出的最佳位置。晓梅和红霞感觉天海混得很风光，是她们同学当中少有的一个，为此，心里感到很自豪。

晓梅很能喝酒，喝了白酒，又喝红酒，展尽了女领导的风采。大家在一起谈家庭、谈工作、谈人生，话题自然扯到了好友菊芳。

红霞说菊芳好久没回家了。好想念她!

晓梅说我也有十几年没见到菊芳，不知道她远在他乡还好吗?

天海感到左右为难，一脸的尴尬，记忆呈有他和菊芳太多的悲欢离合与爱恨交织。

“我看，还是给菊芳打个电话，让她也来分享我们的快乐!”晓梅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菊芳的电话。

“菊芳，我和红霞来榕城，我们的师兄天海请客，你和他说几句吗?”晓梅高兴地在电话里说着。

电话那端“叭”的一声挂断了，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红霞不高兴地收起了手机，于是，责怪菊芳不领情。

天海见此情景，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他亵渎了菊芳的感情，菊芳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吃完晚饭后，天海提出请晓梅和红霞去唱歌。

大家一伙去了爱情岛KTV，优美的旋律响起，晓梅又唱又跳，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红霞坐在沙发上，只顾饮茶。

天海宴请晓梅跳了一曲又一曲，觉得冷落红霞不好，就去邀请红霞。红霞说谢谢你，我真不会跳。

晓梅站起来，就倡议大家各唱一首歌，表现一个主题。

晓梅首先唱，她说我唱一首《为了谁》，为了兄弟姐妹不流泪。

红霞说她唱一首《甜蜜蜜》，希望大家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天海最后唱了《梅花三弄》，歌声唱得很忧伤，晓梅和红霞的眼眶都湿了。

天海看到自己的身影，在灯光的照射下，投在墙上，形成一个个浪花似的影子，忽然想起自己和菊芳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感觉就像这些墙上的影子，一闪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