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鹅的回忆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礼节性地对他微笑时，大概没人能发现她指尖的战栗。就是他也没有。

她披肩发，行政套装，雅致的淡妆，无懈可击的谈吐，名片上的头衔是财务总监。似曾相识的眼神从他眼里掠过，但仅仅是一瞬。是的，十年前，她短发，戴着黑框的高度近视眼镜，小男孩的样子，跟现在完全不同。对面的他，是合作方的副总和谈判代表。他穿西装的样子很帅气，甚至比十年前更好看，他应该仍是经常打球的吧，看起来身材挺拔，完全没有中年发福的样子。

她如常跟他们讨论条款，在争取和退让间斡旋，但心底似有咸涩的东西泛起。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她曾经以为，她永远不可能平静地面对他――这个她那样深地迷恋过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被深深吸引。那年，她高三，他已经研一了。她跟姐姐去学校找老乡。他们叫他的时候，他正在打网球，他网球的水准似乎只是中上，但姿势十分舒展好看，他回头对他们笑笑说等我一下。他带点孩子气的笑容让她呆了呆。一颗心沉下去又慢慢泛起来。

那个下午，后来被她反复地想起和回味，在岁月葱茏摇曳的光影中，她只记得他的眼神和笑容，在少女的心中，以为那只是给予自己的。他们在宿舍里打牌，她被安排跟他一边，他打得不错，她却很糟，她有意无意地跟他斗嘴，他总是被她逗得大笑。

那个下午过去以后，她给他留下电话和地址，她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可是他仿佛一下子消失在她生命中了。煎熬的等待中，她给他写了长长的信。他的回信很快来了，却是短短的几句，让她好好复习参加高考云云。她似乎有点慰藉。高考放榜，她被录取到一所外省的重点大学，虽然知道他已经放假，她却忍不住跑到他的宿舍下站了很久，她真的等不及地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大概还想告诉他的是：她已经不再是中学生了，跟他一样是成人了。

然而给他的信却纷纷的杳无音讯。最后在姐姐那里得到他的消息，原来他已经有了女友，据说还是学院里的校花。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与他共处的那唯一的一个下午。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是有默契的，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不甘心，想办法偷偷看一眼那个女孩。那是个身材颀长的女子，她默默地看着那种盛放的美丽，而自己，完全是羽翼未丰的丑小鸭。她原谅了他的选择。

然而一次一次辗转反侧的思念中，她却想他为什么不能等她，她以为以他的智慧应该能明白，有一天，她也会成为白天鹅。

谈判后，她跟他熟悉起来。到后来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在她，他在她心中从来就没有陌生过，而他，他说，第一次见你就让我觉得有一种特别的亲切。很久以后，他对她说，你真像我的一个朋友。她笑笑。他继续说，样子不同，但你笑容真像。他缓缓地说，那是一个我曾经动心的女孩子，不过那时候我自己并不真的明白。她看着他，只觉得有一层雾气从记忆的岁月里氤氲开来，盈盈地弥漫到心里、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