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辉:骑着“犀牛”老去

这仿佛不是一场演出，而是演出结束后的庆功派对

幻想中《恋爱的犀牛》千场版，应该是一个回忆横行的时空。“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爱她，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类似这样的台词，都能轻易把人拉进回忆，回到那个甜美的、苦涩的、勇敢的、多情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当我们怀着一颗渴望被感动的心再次走进剧场，立马发现，错了。在为《犀牛》千场庆生的大喜日子，那点文艺兮兮的小情愫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于是，气氛不由分说变得热闹、剧烈、欢腾。

在第一个群戏段落，孟京辉先生上台了，穿着和平日里一样的黑衣、仔裤，嬉皮笑脸地混迹于演员之中，仿佛这不是一场演出，而是演出结束后的庆功派对。如同之前宣传所说，戏里果然藏着不少“彩蛋”。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在第一天的演出里，孟京辉自己就是最大的“彩蛋”。很快，更多的“老熟人”被观众发现，李乃文、杨婷、齐溪…-，台下开始骚动。

当晚最受欢迎的时刻不再是那些孤傲的台词被表情庄严地念出，而是来自戏里红红与莉莉的那段智力问答。你知道最土的品牌是什么吗?答曰：鸿星尔克。为什么?因为To be No.1(土逼No.1)。一个稀松平常的老笑话在一千来位观众的见证下，“笑果”竟然瞬间升级。这枚威力无比的狂浪笑弹，在剧场里足足绵延了好几分钟。

戏进行过半，我终于认真怀疑起这到底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只“犀牛”。似乎戏还是那出戏，观剧感受却罩已面目全非。假如你告诉我，这是某个孟京辉自己相当不屑的减压喜剧剧团的演出，没准我会信。因为连这剧场的氛围都惊人地相似。

但对于“犀牛”的念想仍没有就此断了，只因郝蕾，只因那一曲《氧气》——恐怕这也是全场期待的焦点。“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光……”郝蕾开始唱了。歌声不再是9年前那般率真任性、飞扬跋扈，而充满乖张的绝望。细数那颗心在这些年里是如何变得伤痕累累，你便会默许了歌声的苍老。

《犀牛》千场，原以为是一个带有浓烈朝圣意味的戏剧现场：剧中的台词被吟诵上千次，在观众心里，似已成为了一种真理。然而，满台横行的不是回忆，却是不复青春的荒凉感。笑声与闹声不断来打扰演出的进行，记忆中的《犀牛》没有这么多没心没肺的笑。可那有何妨呢?这样一个狂欢之夜，我们也不过是一群坐在观众席里，各自心怀鬼胎的人。

于是《犀牛》被定格在此时、此地。它想不起过去，望不见未来，孤零零地伫立在宇宙中央，与你的往昔一刀两断。

其实，不复青春的何止《犀牛》，还有孟京辉们、廖一梅们、郝蕾们。当然，还有台下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