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民的薪火传承

“云门舞集”是一个社团的名字，是台湾地区第一个职业舞团。其实，也是所有华语社会，包括大陆在内的第一个职业现代舞团，它由林怀民在1973年一手创办。“云门”的本义，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舞蹈，《吕氏春秋》中记载说，“黄帝时，大容作云门，大卷……”。也就是说，黄帝时代有人创制了一种舞蹈，叫做云门。可是，5000年过去后，云门的舞容舞步均已失传，只留下这个美丽的名字。给一个现代舞团偏偏取这个古老得找不到蓝本的名字，林怀民的意思，是希望抚今追昔，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错过了太多，也糟蹋了太多，5000年之后，需要对美和传承的重新追寻，创办中国人自己的舞蹈。

一个民间的舞蹈团体，因为有了这样崇高的理想追求，在30多年里创造了许多奇迹，云门舞集因演出许多经典的作品，享誉世界。其中包括有薪传，九歌(舞剧)，家族合唱，流浪者之歌，水月，竹梦，行草等等。曾受英国伦敦《泰晤士报》评为亚洲第一当代舞团，德国《法兰克福汇报》亦曾赞其为世界一流现代舞团。2009年5月12日，云门舞集创办人林怀民在德国“舞动国际舞蹈节”获得终身成就奖，林怀民是继法国编舞大师贝嘉(Maurice Bejart)之后，该舞蹈节第二位终身成就奖得主，得到国际舞坛的最高肯定，更确定国际大师的崇高地位。评审团主席考夫曼在回答国际媒体询问时表示，评审团对林怀民得奖几乎没有异议地通过，得奖原因是林怀民的舞蹈，无论形式或内容无懈可击，舞作的美感及所呈现之思想性是独到的，没有任何西方舞蹈家可以在那种慢速度中表现那样的美，只有林怀民。考夫曼并引述歌德“老东西新思考”的说法，赞扬林怀民从传统中汲取元素而重现文化内涵，如此的创作方向值得欧洲人借鉴。评审团一致认为，就舞蹈创新的贡献来说，林怀民的艺术地位，可与贝嘉、威廉佛塞、乔治巴兰钦等难得一见的艺术家相提并论。

许多的知名现代舞者自云门舞集脱颖而出，如林秀伟，罗曼菲，刘绍炉等。这些知名舞者有的也各自创办了不错的现代舞剧团，林秀伟创办了太古踏剧团，刘绍炉创办了光环舞集等。

如果说到这里，还有人不知道林怀民为什么值得历史记忆的话，有段故事也很有意思。元朝进入中原之后，赵宋不存，中原文化和文明屡遭践踏，宋宗室赵孟被迫入仕，虽凡高位重即多所推辞，元世祖还特别喜欢他。按现在的观点，其以宋宗室之身人仕元朝，应称“汉奸”，享受与胡兰成相同级别待遇；可后世有人评论说，“此公伏案而逝，手中仍执笔。蒙元治下，汉字不绝，笔墨奋发，存断续绝之功，非后世愚顽所能知。”

在元朝的野蛮统治之下，他不仅为中华文明薪火传承尽心尽力，还成就了后世楷书四大字体中之“赵体”。我们今天还能自豪地自称为“华夏炎黄子孙”，还能认为我们拥有超过5000年的历史文化传统，像赵孟等人的功劳确实菩莫大焉。

30多年来，云门的舞台上呈现了150多出舞作。古典文学，民间故事，台湾地区历史，社会现象的衍化发挥，乃至前卫观念的尝试，云门舞集丰富精良。多出舞作因受欢迎，一再搬演，而成为台湾地区两三代人的共同记忆。不仅如此，云门舞集的演出方式，更明显地体现出了启蒙的意味，从台北的“国家戏剧院”，到各县市文化中心，体育馆，甚至小乡镇学校礼堂，云门在台湾地区定期与观众见面。近年来，他们还每年轮流在各城市举行户外演出，平均每场观众高达6万，演出结束后，会场没有留下任何垃圾纸片，建立了美好的广场文化。云门也经常应邀赴海外演出，是国际重要艺术节的常客。30多年间，舞团在台湾地区及欧美亚澳各洲两百多个舞台上有超过1500场的演出。

实际上，即使在大陆的亮相时间极少，云门舞集仍然获得了与超女们差不多的待遇，拜互联网之赐，许多在网上看到云门舞蹈的爱好者们，在各地建立起自己的云门舞集论坛，交流和讨论云门舞集的种种。虽然云门是中国曾经存在过的最古老的舞蹈，但是传承之门一旦打开，对文明的向往和对国族的认同总是无法扼止。

35年之后，云门舞集终于获准在大陆展开一次前所未有的全国巡演。这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这次他们带来的是一组《水月》，舞蹈动作揉进了中国太极，无论独舞、男女对舞或群舞，均以连绵不绝、周而复始的节奏遥为呼应，在一呼一吸中演绎着某种东方理念。舞蹈灵魂则融合了佛与道的思想，表现镜中之月、水中月影的空灵与虚幻。“水”作为意象，通领整出舞蹈，贯穿始终，是组成舞蹈语汇的词根，并且与巴赫那长河浩荡般音乐语符交融无间；而“水中月”则是灵魂，它如此邈远、幽深，带着天外的幻影，犹如超越于现实之上的天虚之境，正如阴与阳，“致虚极，守静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