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青:将摄影撕碎的“野孩子”

时间:2022-06-18 02:29:53

刘一青:将摄影撕碎的“野孩子”

“前几日,上海大雾,它们都被吃在光里,看着街,就想睡觉,很懒,如果是柱子,就可以睡在十字路口啦”。这是上海摄影师刘一青(又名青头一)的作品《青苔》中一张照片上拼贴的文字,我们看得入神的时候,她则不紧不慢地说:“我给出的故事情节和我没有关系”。说完等着你问话,让人多么局促和着急啊。

我有几次都快问不下去了,但还是从她的作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里寻找话题的缝隙。刘一青坐在摄影师史狭小的酒吧里喝着柠檬茶,喝茶的时候,双手使劲捂紧茶杯,像怕遇见寒冷一样。此刻是四月的上海,天气潮湿,有些许凉意。

在上海摄影圈里,刘一青不多出没。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在鸟头小组的画册《大陆之尽头》中,她染了黄白相间的头发,唇钉犀利,蛊惑得让人不敢靠近。而我见到的她本人却显得安静少语,垂下来的黑发包藏着脸的多半部分,像包藏着那么多的心事。

刘一青似乎对自己的照片无话可说,她甚至反感在自己的作品下方写上说明文字。她只喜欢拍,拍下来冲洗,而那些不小心被冲洗坏了的照片,就成了她最看重的部分。她把它们剪下来,贴在练习本上,再涂写一番,那些看上去有意义的文字在她眼里跟一朵花没什么两样。这便是她的作品《青苔》的来路。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部分在看她照片的时候,还是把既有的思维带进来,视觉习惯已经无数次剪切了那些画面以外的部分,而画面以外的部分似乎是刘一青最喜欢的部分,她把照片当作插图,来制作她的个人日记本。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在笔记本上,贴过明星周慧敏的照片,然后上面抄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歌曲,然后再贴些花花草草的,你能说,你是在讲故事吗,或者你能说只有某样东西最重要吗?不能。

这不妨成为我们解读刘一青作品的一个入口―影像创作就是她的日记本,她在上面写满暴烈、暧昧、私密、伤感、寒冷、修行、偈语⋯⋯那纷乱之花盛开的时候,你能看到一个充满奇异心事的刘一青。

同样是作为日记本的功用出现,此刻的刘一青生活在上海这座特殊的城市里,与这座城市的气质本身有诸多回应,她带着年轻的面孔,和那些张扬着青春的残酷一起,经历青春的肆意与病痛、繁华与惊艳,在地下亚文化盛开的群体中,创作出“青头一”式的影像和影像行为。这样的作品风格导致后来被无数的年轻人模仿,不得不说的一点,就是她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表达自我的最恣意的通道。

更早的时候,刘一青是个体弱的女孩,为了让自己身体好一点,她去学了中医,学五行,学针灸和推拿,研究药理,甚至她都涉及到了算命,最后的结论是“命不如不算”。但作品中潮湿和阴柔的部分却没有因此而丢失。她信佛,如此,她跟另一个信佛的上海女作家棉棉合作了影像作品。而一整组《青苔》,我们可以看出与佛有关的心气。而这支撑这心气的便是那些与棉棉有着同样轨迹的生活场:放纵、精力旺盛、爱、疼痛、颓败⋯⋯

从传统的摄影习惯的审美上来讲,刘一青就是那个摄影世界里的“野孩子”,她不遵循传统摄影的构图与审美,而是带着瑰丽而诡异的表情,将摄影撕碎,让摄影成为散漫而随意的流水,“我没有洁癖,我有破坏癖”刘一青说。她同时也是那个胆小而且不甘寂寞的破坏者,她的镜头就是她的笔刷,她将白天刷成黑夜,将黑夜刷成白天,她将她看见的人刷成路上的风景,此刻,她便出来,兀自快乐,待到日光刺目时,她也将迅速收敛自己,然后遁逃,返身进入自己的阴郁世界。

她索性就在她的世界里折腾,我们却习惯在我们的世界里评判她的折腾,于是,我们得到了不爽,而她得到了尊严。这是刘一青的作品留给多数人的结果,她没有将摄影当作一个板着脸的父辈来伺候,而是当作一次又一次释放。

几乎难以判断什么是真实的她,但她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些许窥探的入口,让我们在那些拼贴的世界里小心地感知,就像策展人王峻说的那样:“一贯以即兴随意摄取的刘一青的作品,像暗涌的海水。在看似没有章法,大量照片的堆砌中,刘一青展现了她包罗万象的奇异世界。”

最初的时候,刘一青的作品被定义为私摄影,但批评界所划归的私摄影自南・戈尔丁以来,一直是以身体为支撑点,并在性别及其情感里活动。而刘一青几乎是在拼贴与撕碎之间进行写意。她的作品里都是旧报纸、骚动着的青春、潮湿的海水、阴阳、粉色的桃子、贴上去的底片⋯⋯如果非要给刘一青贴一个标签的话,那么我宁愿将她划归为“撕碎摄影”。

她撕碎了那些看上去美好的、唯美的、比例适中的、中规中矩的、有板有眼的、神情威严的、煞有介事的摄影。

上一篇:来自意大利《共和国报》的提问(上) 下一篇:冯梦波:传统再造的创意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