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光阴 第8期

闺蜜出嫁前几天，拉我陪她去美甲。在拥挤逼仄的美甲店里，她伸出纤纤玉手，由着美甲师做指甲喷绘，等待的间隙，我想起了一些旧时光，以及旧时光里那个酷爱染指甲的女孩。

记忆里爸妈总是很忙，把我扔给外婆。那时候一定很穷，否则每次我缠着妈妈要买一瓶指甲油，她总是拒绝我的请求。

为此我哭过，闹过，幼小的心里总觉得那五彩斑斓的指甲油有神奇的魔力，只要打开瓶盖，将散发香气的浓稠液体涂在指甲上，我便会由一只丑小鸭化身为美丽的小天鹅。邻居小倩总是拿瓶指甲油显摆，我很嫉妒她，但很无奈。

外婆的院子里有一块花圃，每到夏季，便蓬勃生长着一株株指甲花。

指甲花盛开的时候，我再次索要指甲油无果。傍晚，外婆采摘了开得最绚丽的指甲花花瓣，放在一个小坛子里，加了点盐，或是明矾，捣烂成花泥，她说：“只要你听话，晚上老老实实睡觉，保管你明天早上起来指甲染得比小倩的好看。”

我瘪瘪嘴，不信。外婆在我的指甲盖上敷上捣烂的花泥，然后用茼麻叶子包住手指，缠粽子一样用细线捆了个扎实。她戴着老花镜，将我的十个手指全都包好，快好的时候，我看见外婆的满头白发，冒出句傻话“外婆，你要是死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想你的时候，我就看星星。”

外婆笑得流出了眼泪。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每一个人都不想死，因为死了，就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那一晚我醒来好几次，即使睡着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弄掉苘麻叶子。捱到天亮，急三火四地扯掉叶子，嚯，十个手指甲果然红润妖艳，我高兴坏了，抱着外婆亲了又亲。以后每年夏天，我都无一例外要染指甲，每次都是用指甲花。我迷恋那个过程，享受把手摊平放在外婆膝头的感觉。

我感到安全，温暖，被宠爱。

长大后外婆离开了我，她离开的时候我在异乡打拼，那晚，我长久地看满天繁星，不知哪一颗才是外婆，“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默念良久，泪水才狂乱地倾泻下来。

后来我知道，指甲花又叫凤仙花，花语是“别碰我”，源于它的别名Don‘t touch me。因为它的籽荚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弹射出很多籽儿来。它很敏感，就如我。

闺蜜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举着两只手让我看，蓝色妖姬盛放在她的指甲上，点缀着漂亮的莱茵石，很美。我看了很久，问她：“这样的手，能做家务么?”

闺蜜说当然不能，女人的手生来就要十指不沾阳春水，否则要老公干嘛?

我笑，我在心里拒绝她的观点。假如爱他，我就会为他做一切，为他洗手做羹汤，因为爱情，全在一粥一饭间。

这个盛夏我又想染指甲了，只是，那个为我染指甲的人在哪儿?你在哪儿，那些光阴为什么我还是放不下，

怎么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