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校辩护

最近，《华尔街日报》社论版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因为国内不久前在讨论大学名教授的课程普遍用研究生作代课老师的现象，此信正好提供了一个对照。

此信的缘由，是《华尔街日报》几天前发表的一篇书评，对当今美国的大学提出了种种批评，比如，教育费用越来越高，老百姓难以承受，名校教授授课越来越少，大量使用代课老师、甚至研究生等等。这些，都是近年来反复争议的老问题，确实体现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危机。不过，该文由此把上大学说成是浪费钱，批评的锋芒顿时尖锐了许多。

文章发出后，一位斯坦福大学的毕业生致信《华尔街日报》，指出“大学教育仍然货真价实”。她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上述两点进行了具体的驳斥：第一，斯坦福大学虽然学费昂贵，但给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供了丰厚的奖学金，保证他们能上得起。她本人就是一个受益者。第二，研究生并非代课老师，而是给教授判卷子打分的人，甚至判卷子打分也经常是教授亲自操刀。

她的本科是英语专业。她选了一门现代小说的课，期末论文拿回来，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c，每页都盖满了评语，而且文中的许多行被黑色的粗线标出。要知道，像斯坦福这样的学校，能进来的，几乎都是从小拿惯了第一和满分的学生，难怪她看着这么低的分数、被改得这么乱七八糟的论文，一下子暴怒，连预约也不预约，就冲进任课的Wallace Stegner教授的办公室，把自己的论文狼狠地往教授的办公桌上一摔，大声质问：“看看你年轻的助教对我做了什么!”

即使在斯坦福这等名校，Wal-lace Stegner也不是位普通的教授。他不仅是小说家，也是历史学家，在文学和历史领域都著作等身，获得了十几项大奖，包括“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这样的最高奖项，还曾因为拒绝领取“国家传统基金奖”引得媒体沸腾。他故去后，其百岁诞辰成为一个文化盛典，斯坦福还特别设立“Wallace Stegner奖学金”。然而，就是这位传奇式的教授，面对着气冲冲、大耍小姐脾气的不速之客，戴上老花镜认真地翻看了一下论文，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相信是我自己批改的这篇论文。”那学生赶紧把论文从桌子上拿回来，一句话也没有，一溜烟逃出了办公室。

对于被自己的高分惯坏了的孩子，一个研究生助教镇不住，这时“普利策奖”得主的权威就派上了用场。如果你一心要学写作，那么拿着普利策奖得主给你写的密密麻麻的批语，那就是捡到了金子，赶紧拿着就跑，回家好好受用。也怪不得，这位学生从此以后成了WaUace Stegner的粉丝，捧起他的书就放不下。几十年后，她还对此经历念念不忘，投书《华尔街日报》为自己的母校进行辩护。

我在美国读书教书十几年，每每对美国学生对于母校的忠诚感到惊讶。看看这封信，相信读者们能够对此理解一二。大学不仅仅是块牌子，不管你堆积了多少名教授，如果他们不教书，或者不把教书当回事，那么多大的牌子也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也换不来大众的尊敬和学生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