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复位在于作品复活

时间:2022-06-07 02:17:47

作家复位在于作品复活

梅杰以研究废名的文章结集《关于废名》,展示他走向文学的开端。一条边缘化的荒径,留下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步伐沉重而稳定,脚印勤奋而笃实。他情感执著,跃跃前行,坚韧不拔地走自己的路。说是开端,其实也能透视作者的潜力,进而窥测他的后劲。

我未曾见过梅杰。三年前,他写信给出版社要购我的书,出版社将他的信转了过来,这便有了联系。后来我才晓得,他是黄梅同乡,虽然在大学里念的是法律,但对家乡文化兴致勃勃。我对家乡文化也情有独钟。他每有文章发进我的邮箱,我都要认真阅读,有时还转发给其他同乡共享。为研究家乡前辈作家,梅杰甘于寂寞,下苦功夫,花大力气,目标如一地追求着。这在今时的青年人中还不多见。其中,他对废名的研究下力尤深。

废名这位在中国新文学开创期有过创造性贡献的作家,解放后日渐沉寂下去。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的侄子冯健男编选《冯文炳(废名)选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开始再现起色。那时候, 冯先生在河北师范大学任中文系主任,我在石家庄陆军学院教书,因是同乡,常有往来。 冯先生曾邀我到他家里,讲述选编设想,让我看选稿。出书后,我写过一篇评介。接着又远离废名二十年,再读到梅杰的文章,才勾起我对废名作品的回忆。

梅杰选择废名在黄梅作为研究的切入点,这抓住了废名研究的脉络。废名的文学成就与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作品多取材于家乡的普通劳动者,黄梅乡土成为他的创作源头。若说现代文学中有“乡土文学”一脉,废名算得上是先行者。由于作家文笔晦涩,外地读者读起来觉得隔膜,家乡读者却没有这种感觉,他的“乡士味”能穿透晦涩屏障,使家乡读者与作品中的人物沟通心灵。卢沟桥事变后,北平沦陷,废名教书的北大迁往云南昆明,他没有跟随学校同去,独自回到家乡,与兄长冯力生、大侄冯健男一起在黄梅县中教书。学校躲避战乱,搬进山里,缺少课本,教国文的先生把他的作品抄在黑板上,当作新课文教学,影响了家乡一代学子。北大物理学院老教授张之翔(我的叔父)那时代在黄梅县中读书,他回忆说:“教我们初一国文的是废名的侄子冯健男先生。当时没有课本,他选了冰心的《山中杂记》、废名的《万寿宫》等作为教材,上课时抄在黑板上,我们抄下来,然后他再讲解。”解放后,废名受到歧视、排挤,调离了北大。垂垂暮年,进入时期,更是孤苦凄凉。家乡人民对此产生逆反心态,给予了更多同情,更大关注。废名瞑目之前苦心嘱托:“务葬我于黄梅!”

梅杰力求挖掘更多的史料,让读者看到一个全面的废名,真实的废名,内心赤诚的废名,既揭示作家对家乡人民的厚爱,也反映家乡人民对作家的情感,二者是互动的,相映衬的。作家被政治风潮卷裹,被社会霜雪冷浸,抖开卷裹,熨平冷浸,恢复本来面目,是作家复位的需要。梅杰所做的工作既有史料价值,又有学术价值,是一种紧紧依托史料发现的新研究。

我曾对梅杰说过,做这种工作不宜学院气太重,过分地追求作家生活琐屑意思不大,要把注意力放到作家作品的研究上。我从学院走出来,知道那里有许多人对作家的作品提不出新见,说不了多少话,纷纷转向“功夫在诗外”。作家以作品立身,作家复位在于作品复活。若是作品不能在读者心目中复活,搞再厚的“大谱”,弄再高的“排位”都没有作用。阐述作家的价值,核心在于阐述他的作品价值。当今文坛也有一股风潮,著名作家涌现一批又一批,除了本人名字大大著名外,其作品不说著名,连叫个什么名,也没有几个人能晓得。不能让这种浮躁流布到前辈作家身上。作品复活很难,关键在于让读者接受。读者不接受作品,作家又岂能复位。

废名作品复活远不够,废名复位也就谈不上。这是研究指向的偏颇,还是作品自身的原因?这个问题不是提给梅杰回答。年轻的作者走过这个开端,应该有更开阔的社会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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