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傅菲的《胎记》

时间:2022-06-07 12:44:24

《胎记》是一篇比较晦涩的散文。它的开头晦涩,没有任何通常“开头”应有的引子、交代,就直接进入了具体的细节与场景描写:“她眼睛内凹,有黄尘色的眼屎,翻动眼珠,豆腐花一样的白在滚动。”这样的直接甚至让人有突兀之感。它的结构晦涩,散文里写了一些人,比如盲奶奶、舒前列、童年的伙伴金炎和老七;也写了一些事,比如盲奶奶的儿子娶亲、小伙伴用弹弓打公路上的汽车,以及“我”的突然发病;还写了一点感慨,比如“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他不可能去想象一个孩子的成长,一张与20年前相关而又完全疏离的脸”,比如“一个人是怎样衰老的?真相的核心像一枚石头,沉入水底,再也无法辨认”等等;但是所有这些描写之间却充满了跳跃,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一个人或一件事或一点感慨刚刚写出个眉目,作者的笔触马上又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因此,如果我们从种种细节之处入手,拿个手术刀希望对它分析个所以然出来,就没有办法欣赏这篇散文。但是我们整个通读下来,还是会感到文章所托现出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若隐若现,有些细节似乎很清楚,但总体上又朦朦胧胧;细节之处时有趣味,但总体上又显得灰暗,让人压抑。

其实,如果我们能够感觉到这些,实际上已经足够了。文字的作用并不在于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它自身之上,而在于通过它使我们的注意力回到生活之中。也就是说,好的文字应该让我们在读到它的过程中忘掉它,仿佛直接回到了生活中一般。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似乎都在进行着舍本逐末的工作。

我们要写童年的回忆,如果我们是先有回忆而写,不是因为写才去回忆,那么这种油然而生的回忆和感慨一定首先是从一点具体、细节的地方开始的;同时,这个回忆中的世界也一定是总体面貌模糊,只有一点大致的氛围和色调,而个别细节处却很清晰;那些回忆中的人和事也必然充满了跳跃,不可能像构建一个理性的计划那样由某种必然的逻辑来贯穿其中。也就是说,这样一个世界,是感性的世界,而感性的真谛就在于它排斥了那种抽象的整体、内在的逻辑,而停留于直观、丰富的细节。

因此这篇散文的晦涩是从理性角度而言的晦涩,如果从感性角度来看,它正是一个真实的回忆世界的呈现。如果我们能够清除掉那些“理性”的阅读习惯,将阅读的真实目的还原于对生活本身的亲近,那么我们就会喜欢这篇散文,而喜欢的方式就是在阅读中借助于文字却又忘掉文字,投入到真实的回忆世界本身,回到一种原生态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又可以将散文之“散”理解为自由――散文是最个人化的文体,因为它可以写出一个无法代替无法重复的最为个人化的世界。武林之中有一种说法叫“无招胜有招”。只要是“有招”就一定会被复制,被模仿;只有“无招”,才是无法模仿的,甚至于它的每一次运用都不可重复。因此“无招”才是真正的个性化,它总是会让有招而来的挑战者不知所措。也许这篇“胎记”正是这样“无招”的散文,当然,它的不可学习不是说它在艺术上高不可及,而是因为它所呈现出的个人化的童年回忆再也不可能被复制。就好像我们的胎记,没有两块是完全相同的。

孔惠惠,武汉科技大学中南分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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