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煤油灯

时间:2022-06-07 08:00:50

我所栖息的苏中平原有黝黑的泥浪、袅娜的炊烟、苍莽的苇荡,更有那穿越生命的煤油灯。它摇曳着昏黄的灯光,站在古朴的岁月里,如一首哀怨深沉的歌,总在宁谧的夜晚,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的童年生活伴随着饥馑和艰难。胡萝卜、紫云英、大麦糁子、苋菜蕻和红山芋是我们奢侈的食物,物质的匮乏使我们整天满庄转悠。跳房子、打陆砖、躲躲擒擒和“长扁豆”这些古朴的游戏被我们演绎得淋漓尽致。而我们男孩儿还有一手绝活――做煤油灯。先找来废弃的药瓶子和牙膏壳,制作灯身和灯头,而后用旧报纸捻成柱状做灯芯,再用薄铅皮拧成灯把儿,做成的煤油灯朴素小巧,大人们也啧啧称赞哩!待天黑定了,便小心翼翼地划着火柴,点亮油灯,呵――还真亮!灯光映红了母亲写满沧桑的脸,也照亮了土坯垒墙、麦秸苫顶的简陋而温馨的茅草屋。

春天的夜晚,远处传来零星缥缈的犬吠声,当老师的爸爸就着油灯备课、改作业;妹妹很认真地折着纸青蛙、纸鸽子;我贪婪地翻看着《杨业归宋》《血溅津门》《武林志》等连环画,心头的懵懂和阴霾被一点点照亮。

在煤油灯下,我看腻了小人书,就去啃父亲书柜里的大部头,像《西游记》《水浒传》这些书都被我翻烂了。我经常在伙伴们面前神侃,令他们羡慕不已,这满足了我年少时的虚荣心。我在油灯下受到了民间文学的熏陶,养成了敏感多思、内向自省的品性。

凄清的夜晚,从苦楝树的枝桠间望去,月儿如盘如钵如碾,莹莹汪汪如一盅醴泉。草屋低矮的屋檐下漏出几点昏黄的灯光。我们围在狭小的桑树桌旁,扒着香喷喷的胡萝卜饭,嚼着咸滋滋的炖菜膀子,其乐融融。一轮圆月悬挂在枝桠间,苦楝如一幅清峻淡雅的水墨画。远处有不眠的灯火和零星的犬吠,我们在苦楝下玩上桩下桩、甩龙甩水、结冰化冻的古老游戏。有时,爷爷倚着树干在木格子窗下边讲古边编竹筐、搓草绳或压草帘。我们几个小伙伴蹲在地上,支颐凝听,渐渐走进程咬金、薛仁贵等人的故事里。月光下的苦楝树如一位慈祥的老者,默默地呵护着我们、关注着我们。

朔风呼啸的冬夜,我和妹妹钻进温暖的被窝,而妈妈仍在桑木桌边纳鞋底。灯光下,母亲的身影被投射在斑驳的泥墙上,她一手握着硬邦邦的棉鞋底,一手用穿针拉着长长的棉线,随着“哧溜哧溜”的声响,鞋底便多了一个个针脚儿,极富韵律,仿佛是一首低吟的儿歌,伴着晃悠悠的摇篮让你沉沉入睡;仿佛是毕剥作响的一炉旺火,让你驱除寒气,感受到母亲胸膛的温暖。

在煤油灯下,我走进贾平凹《月迹》清丽的文字里,走进王维《渭川田家》的田园诗境里。在煤油灯下,我一有闲暇就拿起心爱的竹笛,吹奏一曲《在水一方》或《上海滩》什么的。竹笛声像从青草叶里跳出来似的,随后就在花儿的肩上小步舞着,忽然随轻风弹起,在树林子里从一棵树跑向另一棵树,终于在清朗的夜空中悠悠散去。

时光如水般轻轻流过,煤油灯渐渐被马灯、罩灯代替了,现在又出现了新颖别致的壁灯、吊灯、吸顶灯、节能灯等,令人目不暇接。而煤油灯却如母亲羞赧的首饰匣子,沉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尽管时过境迁,那盏煤油灯却依然闪烁在我的心灵深处,给我带来无限的温暖和光明……

发稿/金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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