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岛的艳阳下

时间:2022-06-05 07:12:55

【摘要】签证柜台里身着深绿色“莎笼”(用一长条布裹身做成的宽松裙子,在腰部用塞或卷的方法加以固定,主要为马来群岛和太平洋岛屿上的男女穿着)的小哥彬彬有礼地接过护照,微笑着说:“...

前一秒,我缩在自习室里对着习题发呆,耳机里的英语朗读声不知何时开始重头播放,教室里有人在轻轻地敲着笔杆,“笃笃笃”的声音像啄木鸟一样一点点掏空思绪,只剩下空荡荡的怅惘。在外人看来我努力学习中,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自己是神游太虚。这样的日子辗压过千百遍,直到麻木不堪。

于是下一秒,我合上书页,心血来潮地双手合十:“主啊,请把我送到另一种生活中去,因为现在的生活日渐黯淡,我不希望一直如此……”

然后,微熙的阳光汹涌澎湃,啁啾的鸟鸣婉转成潮汐声,斑斓的杨树延展成翠绿的棕榈。现实似乎脱胎于梦境。直到踏上巴厘岛的那一瞬,我都像穿梭在梦里,不愿醒来。

以梦为舸,向海而生

当热带温润的气潮迎面撞来,古铜色的木屋和绿色的椰树不经意间撞击眼帘,难抑的兴奋扼住了我的呼吸。

签证柜台里身着深绿色“莎笼”(用一长条布裹身做成的宽松裙子,在腰部用塞或卷的方法加以固定,主要为马来群岛和太平洋岛屿上的男女穿着)的小哥彬彬有礼地接过护照,微笑着说:“所有人在巴厘岛只能呆30天。”这生硬的时间分割线让人瞬间恍悟,我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巴厘岛千百种风情的海滩中,我们一行人独独闯进了最喧嚣的努沙杜瓦的南湾。海边散漫停靠的游船快艇,懒懒晒着太阳的香蕉船,还有腾空跃起的拖曳伞,都在印度洋的掌心中瘙痒。其实,只要静静地躺在沙滩边望云卷云舒,看浪起浪落,同样也让人幸福得颤抖。

帮我们拖船的印尼年轻人被晒得黝黑,咧嘴微笑的时候只能看到两排齐刷刷的白牙齿在半空中摇曳,洋溢着灿烂的热情。因为语言不通,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一概报之以炫目的微笑。这种终日浸泡在阳光和海水中的生活,让他的皮肤上那刺八血液的黑色纹身,挥之不去。

巴厘岛的海,不是海明威式骇人的海,而是海子式义无反顾的海――“高原悬在天空,天空向我滚来,我丢失了一切,前面只有大海。”矗立在这片海域旁,忍不住幻想自己能占海为王,一个人独占整个蓝天、整片海洋。奢侈的时间和空间让人刹那拥有,这感觉真是受宠若惊。

只有海洋吞噬了太阳之后,海边的嘈杂才会消弭。渔夫们在霞光中满载而归,金发碧眼的冲浪者拖着冲浪板,在燥热的沙滩上拖出一道道轨迹,此时海边灯塔的灯光也开始闪烁,我们才想起聆听那整个白天都被忽略的海浪声。

有一种日不落叫“库塔”

在巴厘岛,“库塔”像是一句人尽皆知的暗语。街边斑斓的招牌里印着硕大的“kuta”,黝黑质朴的司机咧着嘴真挚地说“库塔?”酒吧里驻唱的歌手摇摆地唱着“库塔!库塔!”人人奔向库塔――这是无数人热爱巴厘岛最具说服力的理由。

当我们顺着人潮一路来到库塔,才发现“库塔”不仅仅是个方位名词。

这里见缝插针地填塞着酒吧、餐馆和手工艺品卖场,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一层叠一层,把街区映射得亦真亦幻。几步开外就是沙白浪大的海滩,生活的秩序好像被设定为:我要么在去往海边的路上,要么在去往酒吧的路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巴厘岛的当地语言中没有“天堂”一词,因为巴厘岛本身就是天堂。

年轻人就爱在这狭窄的车道上飙机车,他们奋力地猛踩油门,车子发出凄厉又沉闷的一声吼叫,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像爆发的火山,荷尔蒙的浓浆四下流溢。那声音撕裂了这繁华,随后,莫扎特鼓点的韵律节拍声、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烤肉声、海鲜餐馆里啾啾交谈声……又一并从各个角落席卷了库塔。

一阵喝彩,又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对男女艺人在表演目眩的火焰棒和火焰绳。黝黑的赤膊男人一口吞下了赤焰,背上的汗珠在火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一排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他身后跳起了巴隆舞,卖力地晃动着臀部的铃铛。

街对面豪华酒店的门童疲倦地倚靠在门柱上,邻桌来自澳大利亚的白发夫妻窃窃私语,餐馆里的驻唱歌手开始佯装上海滩的歌女,风情又蹩脚地唱起《甜蜜蜜》。街区的每条纹络都被雕饰上了现代文明的痕迹,然而当本地的细节一闪而过,人们无助地感叹被侵蚀的沧桑。

如果迷路,我想在乌布

乌布是巴厘岛的内陆小城,一片与碧海相映成趣的热带雨林风光。我们把乌布王宫抛在脑后,满心想着德格拉朗的梯田。

在巴厘岛多是相向的两车道,一来一往,再挤入密密麻麻的摩托车和行人,大多数的车辆都慢得来像蜗牛。无论是当地人还是游人,却都出乎意料地耐心。也许这匆忙都市生活之外的慢调子,是人们缅怀旧时光的方式。

公路两旁是蓊郁的丁香树,挨家挨户门口满是晒着的丁香花。但丁说:“我看到花,我停下脚步。”无数行人为路边的小花留步,这是我见过的最诗意的场景――树枝上许多小花组成硕大的圆锥形花序,布满整个枝叶,浓香袭人。

若是在这里好奇地张望太久,眼睛便会疲惫,巴厘岛人如此推崇颜色的奢华,那妍丽的单色调强烈地拼撞在一起,流溢着恣意闪亮的色彩。街边踱步的女人们衣着艳丽而繁复,披着光鲜的绸缎,裙角蜡染着精致的图案,耳际别着一朵鸡蛋花,顾盼生姿。就像岛上的太阳光,热情喧嚣,与清素无缘,令人无从闪躲。

印尼最负盛名的便是“麝香猫咖啡”,这咖啡豆的来源很是稀奇。被猫误食的咖啡豆经过猫的肠胃蠕动随着粪便完整地排泄出来,却带上了一种奇妙的香气,嗅来如置身迂回的长廊,不见尽头。据说这种咖啡不是苦涩的,而是带着一种蔬果的芳香,沁人心脾。

太阳即将退到火山身后的时候,总算见到了梯田。富有诗意的哲学家说,生命不过是一种想象,这种想象可以突破人世间的任何阻隔。有时我觉得在一些景色面前无需赘述空泛的修辞,因为这世上已无物可媲美。望着漫山遍野的梯田,心中却无一句形容,恍然间明白梦也是可以成真的。那是人类的匠心独运,那滋养着的田地是最柔软的念想。

朋友的相机趁着余晖拼命地闪烁着,她说,这地方,不论哪个角度举起相机都是一张极美的明信片。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巴厘岛坐落在长达两千公里、拥有全球最多穆斯林人口的印尼群岛的中央,是印度尼西亚唯一信奉印度教的地区,这注定它会成为孤岛的宿命。

巴厘岛的建筑都不超过三层,比道旁的椰子树和棕榈树还矮,所以遍地的神庙都低眉顺眼地藏在阔叶下,如同构建了一个隐匿松散的村落。世间最美妙的事情无异于与简单清静相遇于最粗糙的生活之下,巴厘岛没有雄伟庄严的大型宗教场所,但那溶于琐碎生活的信仰似乎是最贴切的形态。万神俯下了身段,消解了威仪,不教人仰头乞天,也不教人俯首贴耳,只教人不再随波逐流。

在这个“千寺之岛”上,信仰的恩泽令人无处闪躲。每个教徒家中都设有家庙,家族组成的社区有神庙,各个村落中有村庙,甚至聒噪的市场中也有市场庙。

海神庙是藏于大海的庙宇。我们到达海神庙的时候,大海正显露着它最狰狞的一面――奔腾的海浪一波波咆哮着向岸边褐色的礁石冲撞,那强大的力量让人目瞪口呆。一段狭窄的悬崖伸入肆虐的海洋中,供奉诸神的寺庙就镇定地盘踞在上面,岿然不动。每当潮涨之时,海水缓缓地湮没了周遭的礁岩,寺庙便孤零零地矗立在海面之上,像海的守夜人。

海神庙上有衣着素白的僧人为游人洗礼。凡俗子弟轻轻啜饮一口圣水,脸颊上被贴上几粒象征丰收的米粒,最后在耳后插上一朵鸡蛋花,双手合十,满目虔诚。僧人却目光困倦,眼角的皱纹刻满了不屑。庙宇是孤独的,在其间的僧侣也是孤独的,心灵碰撞的信仰更是孤独的,也许他们从未期望这群只顾拍照的游人真正明白他们的心境。

路过一座座庙宇,身上多少沾上了遁离人世的香薰的味道。用当地黑色的火山石雕凿的碑,透着荧荧落寞的光,像静坐冥想的教徒,目睹着这浮光碎影、寒来暑往。

任何一个地方的艳阳

临行的前一天,我们满怀心事地在住所边的水果铺前踟蹰,用脏兮兮的手剥着菠萝蜜,黏稠的汁液沾满了手指。这一天,巴厘岛上空飘满云朵,阳光时而气势汹汹,时而羞羞答答。于是,云下的我们时而雀跃,时而忧郁。

铺子里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老练地操着口音很重的英语与我们交谈着,他说他叫Wayan。他说,巴厘岛平民给孩子起名无外乎四个,Wayan、Made、Nyeman、Ketut,不分男女,分别寓意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出生顺序。若是家里添了第五个孩子,则重新开始这个循环――像《百年孤独》中家族姓名的分裂式循环,在许多代形同质不同的探索中带着彻悟走向终结。

整个巴厘岛就是一个硕大的矩阵,信仰和习俗仿佛交错的纵横线,让每个在其间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归属。比如名字,时刻提醒着他们自己的位置――何时降临这个世界,以及神灵赋予怎样的序列。身心小心翼翼地踱步在一个个交点中,以期获得永恒的平衡,不偏不倚,找寻属于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原点。

对外人来说,巴厘岛是个孤岛。在这个以旅游为生的世界里,无数游人的停留简单得像是快进中的文艺片画面,看不清人们或是惊异或是忧伤的表情。他们机械地购物、游泳、SPA,然后在飞机指示灯光的点缀下离开,不变的只是细沙阔滩和遮阳伞下孤零零的躺椅,所有人都执着地相信枯燥的生活中没有一场彻底的旅行是不会幸福的。

那些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记忆,在往后平静如水的日子里,将会时时重现。流淌在时间的河流里,即使是所有的东西都沉底了,它们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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