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永昌堡的那条弄堂

故乡总是令人心驰神往的，那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童年生活可以让人们编织出一个个美丽的故事。在每个人的一生中，童年是最值得回味的，因而故乡也总是最可爱的。我老家的那条弄堂就是我记忆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我的故乡坐落在浙南的一个小村庄。确切地说，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堡――永昌堡，建于明朝嘉靖年间。整个乡村至今仍然保留着十几幢明清古民居。村里最具特色的便是里面分布着的一条条曲曲折折的弄堂。御史巷、圣旨门巷、状元里、文士巷……这些耳熟能详的弄堂名听起来朗朗上口、悦耳动听，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文化味，也包含着一个个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

从一座蛙型的古老石桥下来，拐过几十步，便进入了我家所在的弄堂。当时，整条弄堂的地面全部用石板铺就，它起于一个大埠头，止于一个圆形的公用水井。出了弄堂的尽头，便是一片片纵横交错、一望无际的稻田和菜园。弄堂纵深并不长，呈南北走向，不到一百米，前宽后窄，最宽处不过三米有余，最窄处仅有一米之距。弄堂建于何年，无处考证。悠久的历史那是毋庸置疑的，因在明代万历年间，这里曾经走出一位“三元及第”的武状元王名世，因而便名副其实地以“状元里”冠名。弄堂虽然只有几十户均为王姓的人家所居住，但却是一个人气聚集的地方。在这里，冬日避风，夏日阴凉，孩子们一有空，总喜欢聚集在巷弄里一起玩游戏，既安全又开心。

记忆中，我儿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弄堂里度过的。在这里，一天到晚，随时可以看到扇动着翅膀、满地奔跑和啄食的小鸡；在河埠头自由欢畅游动着的鸭子；在弄堂里自由奔跑、对行人熟视无睹、被乡亲们驯养的家犬；偶尔还可见一头耕牛，轻轻地摇晃着自己尖尖的脸颊，在戴着斗笠、身着蓑衣的乡亲的鞭子下，吼出了几声细微的音调，穿过弄堂，悠悠地朝田野深处走去。鸡犬耕牛、悠悠的流水、石板路、青砖黑瓦马头墙，自然天趣、动静相宜地组成了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乡村风情画。

弄堂虽小，却是我一年四季里嬉戏玩耍离不开的场所，因为在此曾经留下了我磨灭不掉的少年时代的痕迹和美好的回忆。

当鹧鸪清脆和悠扬的啼叫声开始细数着春天时，我就会约上一群伙伴，走入弄堂口深处的一片树林里。对我们来说，这里是一个奇异的空间。里面有知了鸣唱、蚯蚓爬行、喜鹊亮嗓、蜘蛛结网……而我们最喜欢的活动是用自制的弹弓弹射鸟类，收获最多的是麻雀。捕捉后，我们便烧烤或油炸，在物质匮乏的少年的记忆里，那可真是鲜美之极！

夏日，当空的烈日火烧火燎地熏烤着大地，憋闷得人们往往喘不过气来，那时没有空调、电风扇，乡亲们只能用非常原始的方法来应付酷热。午后时光，孩子们纷纷从家里出来，经过弄堂，齐聚在河埠头，随意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瓦片，玩起打水漂的游戏，玩腻了，就开始玩水嬉戏，小伙伴们双手使劲地撩起一汪汪的水来，奋力泼向其他小伙伴，直至把对方搞得全身湿漉漉才作罢。而大人们在结束了一天的田间劳作之后，便会穿着短裤，脚趿拖鞋，肩搭毛巾，直奔河埠头，以洗去一天的劳累。晚饭后，几乎挨家挨户全部出动，搬出竹床、凉席等家伙，并自备桌子椅子，男人们喜欢在弄堂中找一个通风的地方，在昏暗的路灯下悠闲地下起棋来；女人们则在一旁做针线活，闲聊家常；老人靠在竹椅上，摇着蒲扇，喝着茶，借着巷弄口吹来的习习凉风乘凉聊天；孩子们往往喜欢缠着大人，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讲故事。听累了，便聚集一块商量着去捉萤火虫，萤火虫总是一闪一闪地，东一点，西一点，在弄堂里的丝瓜藤上或河岸的石缝里到处飞舞着。

秋天则是各种悠扬的叫卖声最集中的时间，挑着爆米花、麦芽糖、糖炒栗子等担子的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在弄堂中，这些美味的零食总会吸引孩子们的目光，使他们垂涎三尺。他们常常围在小贩身边看热闹，久久不愿离开。

过去，乡村的冬天特别寒冷，为了御寒，孩子们在弄堂里玩起了滚铁环、打陀螺等游戏。他们从弄堂口至弄堂尾反复地滚动着铁环。因为逼仄狭长的弄堂只能容纳两人比赛，而其他的人则充当起啦啦队的角色，在后面大声地呐喊助威，这样下来，经常搞得全身发热不再畏惧严寒。而一场纷飞的大雪之后，孩子们纷纷在弄堂里玩起雪来，堆雪人、打雪仗，不亦乐乎，他们一边堆雪人，一边用攥起来的雪球冷不丁塞进别人的脖领找乐，闹成一团，那就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了。

我想，大凡过去生长在江南的孩子都会有如此难忘的经历。我无法去评价弄堂文化的好坏，但日后不管他们到天南地北，长大后在叙说自己的往事时，总是会提及江南弄堂的趣闻逸事。

屈指一算，我离开老家已有二十多载，如今，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故乡。可是在那里，却明显看到了时间流逝的痕迹和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也夹杂着陌生与疏远。巷堂的小水渠已完全被填埋成道路；由于水质的污染，河埠头、水井也早已废弃不用了；一条崭新平坦的水泥路则代替了原先的石板路；弄堂的两边也相继盖起了一幢幢崭新的楼房；随着永昌古堡的保护和开发，弄堂底的明代建筑――状元府第已完全腾空，乡亲们也搬迁至政府部门所提供的商品安置房。每当我经过熟悉的弄堂时，一路上总是遇见陌生的面孔，而在父母那里，则时常会听到我所熟悉的一些长辈过世的消息，使人倍感悲伤，不由感叹时光的无情流逝。

一次回家探望父母时，没想到居然在弄堂口遇见了我儿时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他高中毕业后，依然留在了老家，现在，他和爱人共同经营着一家理发店，生意不温不火。我们热情地在弄堂口聊起天来，泛泛交谈了几句后，却感到索然寡味，彼此再也不能深入攀谈下去，便匆匆地告辞。事实上，我已无法与他重温童年时的情趣，捕捉少年时代所失去的欢乐，也许这就是大多数人成年后的悲哀。

（选自《温州日报》）

故乡总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铭记终生的所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值得回忆的童年，每个人的故乡都不尽相同。作者笔下的故乡，是一个充满了历史、童趣、生机和回忆的地方。在老家弄堂里，作者度过了童年里一轮轮春夏秋冬，与小伙伴们玩耍嬉闹，亲近自然，分享着热闹和快乐。成年后，弄堂里古老的建筑逐渐被现代化的设施替代，长辈们渐渐离世，令人不胜唏嘘，而偶遇到童年玩伴，竟也无话可说，匆匆别过，再也不能重温儿时单纯的快乐了，令人不胜感慨。文字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当岁月流逝、旧年难返之时，我们可以用文字记录下人、景、情，记录下回忆思念、唏嘘感慨，以祭奠逝者如斯。我们在写作时，倘若需要进行场景描写，不妨学习作者对家乡四季的写作手法，还原眼前或者心里所看到想到的整个画面，文章自然充实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