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怨只开花

那一池莲,生长在楼宇林立的废墟中,远远看去,像块碧玉。

“废墟”是一座欧洲风情的庄园,占地五六千公顷。那天郊游,我无意中走了进去。庄园漫长宽阔的马路边,随处可见荷兰风格的建筑:红色窄窗的住宅楼,“王宫”、“阿姆斯特丹火车站”、“海牙国际大酒店”……气派豪华。

这座庄园曾经家喻户晓。几年前,在它尚未建成的时候,园主就进了监狱,那是个“有气魄”的人,一出手就是12亿,声称要把这块地变成一个农业生态园,成为中国乃至韩国、日本的菜篮子。而今,大片长满野草的空地,没有水的“塞纳河”,“河”里东倒西歪的画舫,打着封条的黑洞洞的楼门,大部分都在闲置的亭台楼阁……使它尚未使用就变成了一座废墟。

让人感慨不已的是,在“火车站”广场雕塑斑驳的基座上,镌刻着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园主的本意是什么?不得而知。站在雕塑下,我想到“一语成谶”这个词,当年一掷千金的富豪,不会想到自己能成为阶下囚吧?

庄园里行人稀少。我边走边看,感觉怪怪的,像隔着时空,以园主为主角的一场戏散了,留下破败的布景。那个大大的莲花池,就在“火车站”西边不远处,池里泊着一艘巨大的“海盗船”。

撑开一把伞,我铺张报纸坐在池边。初秋白亮的阳光照着蓬勃的莲,衬着这远离城市的废墟背景,颇耐人寻味。

我想起刚刚看过的《水下印象》,想起它的作者莱尼・里芬施塔尔。莱尼是德国电影界一位著名的人物,她20岁从影,先后在《圣山》、《大飞越》、《帕吕峰的白色地狱》等大片中担任女主角。30岁那年,她编剧、导演了故事片《蓝光》,从此奠定了她在德国影坛的地位。

1945年,刚过不惑之年、事业如日中天的莱尼,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二战”胜利了,她被定为纳粹的同情人遭到逮捕。五年后,结束了牢狱之灾的她,也永远结束了电影生涯――欧美电影界一致抵制她。人们忘了她不过是个艺术家,只是生活在纳粹时代罢了。

过去的辉煌已然一片废墟,但莱尼没有倒下。拍不了电影,她便改做摄影师。年届60,她同小她30岁的丈夫不辞辛苦地深入到东非的丛林中考察,拍摄了当地的民风民俗,回国后出了两本摄影集,轰动一时。年届70,她把年龄改小20岁,考取潜水执照,然后开始水下摄影。她先后到印度洋、红海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地潜水,拍摄海洋植物和动物群落。《水下印象》就是她年满100岁时创作出的旷世杰作。2003年9月8日,莱尼谢世,享年101岁。“人无论怎样,都要积极地生活!”这是她历经苦难总结出来的。她在生命的废墟上,活出了精彩,像我面前的一池莲花。

佛家为什么那样喜爱莲花?因为莲花代表智慧,更因为它出于淤泥――智慧的心,都是扎根在浊世里的。

人在很多时候,竟不如一朵莲花。我们常希望周围环境、希望别人“应该怎么样”,却往往事与愿违。我们为此不能平静。我们不能出淤泥而不染,在抱怨周围为什么尽是淤泥而不是清水的时候,不但舍弃了必不可少的生命养料,还于不知不觉中沉沦了……

坐在莲池边,就想,有一颗莲心多么重要――清净面对眼前世界,不抱怨,努力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