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赛》与《出埃及记》的家园建构之比较

时间:2022-05-31 10:55:46

《奥德赛》与《出埃及记》的家园建构之比较

摘要:《奥德赛》和《出埃及记》代表了西方文明的两个源头,即古希腊语古希伯来。在这两部作品里,同样都反映了对实体家园以及精神家园的建构。本文从“狮心与硬心”、“归家与出走”、“自我与戒律”三方面入手,通过古希腊和古希伯来世界家园建构模式的比较,从而更好地揭示两种文明所形成的世界观之差异。

关键词:《奥德赛》;《出埃及记》;实体家园;精神家园

在《奥德赛》和《出埃及记》对家园的建构中,两个文本均涉及到神的意志,《奥德赛》中雅典娜的帮助对俄底修斯返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出埃及记》中,上帝的言语也直接促成以色列人家园的重建。在这两个文本中,我们能发现,除了实体的家园外,文本更深地指向了精神家园的建构,通过实体家园和精神家园的构建,人的身体和灵魂因此而得以安放。而在原始思维和圣经思维中,家园建构中的这一超自然色彩,也为各自文明的发展和演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细读之,两个文本对家园的建构却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

1.狮心与硬心――人与神的“家园意识”

在《奥德赛》中,神意只是作为一种指引,而史诗中更多的呈现则是俄底修斯个人的“家园意识”,即他本人对归家的向往。这种向往给予他的是一种坚定的信念,一种如狮子一般勇猛、刚强的信念。在《奥德赛》中,随处可见把俄底修斯比喻成狮子的语句,如“像一头山地哺育的狮子,满怀勇力带来的自信”[1](P102),正如他的妻子裴奈罗佩所言,“他的心灵像狮心一般”[1](P78),虽然在遇上波塞冬翻滚海面时也有过“吓得双膝发软,心志涣散”[1](P89),也有过对归乡之无望的消极感伤,但总体来看,俄底修斯总是保持着战胜一切的决心。在《奥德赛》的第五到第八卷里, 俄底修斯详述了自己的回家苦难历程:第一批同伴吃了“忘果”;第二批同伴未能控制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而窥视了风袋的秘密,结果受到风神的严惩;第三批伙伴因无法战胜拉摩斯吃人的巨人而损失大半;第四批伙伴因无法抑制食欲而变成猪群……回家的愿望人人都有,但回家的信念并不仅是一种强烈的愿望,多数人有愿望而难以实现,就像俄底修斯的昔日伙伴。但在这些困难面前,俄底修斯表现出了一种具备主体性意识层面的“归乡”,这种具备主体性的“家园意识”来自于俄底修斯,即古希腊世界“人”的层面,却不是雅典娜所能给予的。

而在《出埃及记》中,却鲜能看到以色列人作为一个“人”的群体所凸显出的主体性意识。在离开埃及的路上,唯一一处是在第32章,百姓自主要求亚伦铸一个金牛犊来作为耶和华的假象[2](P146),这却不是他们的“家园意识”,反而是邪恶、败坏、自毁家园的体现。因为《出埃及记》最基本的主旨是,泯灭一切他神和偶像(见摩西十诫的第一、第二戒律),归于上帝耶和华,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乡”,只有诚于上帝,以色列人才能走上心灵的归途。

不同于《奥德赛》,在《出埃及记》中,神意(上帝之意)不再只是一种指引,而是一种绝对的命令,这种命令所施的对象,是一群“硬着颈项的百姓”[2](P146)(a stiff-necked people)(32:9)。与具备一定主体性意识的俄底修斯的“狮心”相比,在家园的建构过程中,这群以色列的百姓们保留着他们在埃及受难时期所形成的“硬心(hard heart)”。这种“硬心”[2](P115)体现在对自身旧有劣根性的固持,冥顽不化。正如埃及法老在看到摩西所行的一切神迹以及遭受一切灾难后仍不肯释放埃及人的“刚硬的心”[2](P109)(heart of hard),由埃及这个根深蒂固的“硬心”传统所导致的是以色列人对耶和华的不信服,经常要去试探摩西和上帝。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主体性的“家园意识”就完全不来自于“人”的群体,而是上帝自身。

这即是在家园建构过程中《奥德赛》和《出埃及记》对“家园意识”主体性把握上的差异。古希腊世界的原始思维依附于自然神灵,但其中也体现了他们对自己作为“人”的细致考察,他们渴望树立起一个以“人”为核心的标杆,有试图通过超越自然界的万物,统领自然万物来定义“人”的意识;而作为一种属灵文本的《圣经》,一种“神的语言”,《出埃及记》体现了圣经思维中上帝这一“超体”的绝对权利,而《圣经》中关于“人”的定义则依赖与神,《圣经》中的“人”是一个相对概念,没有对神的皈依也就没有人的出现,因为人来自于神。

2. 归家与出走――“精神家园”的建构模式

在《奥德赛》中,通过对俄底修斯归家的渴望以及道阻且长的细致描绘,我们可以看出,若从“家园构建”的角度来看《奥德赛》,则实际上是指的是俄底修斯本人对其心灵家园的建构。这种“回乡”的模式正如电影类型片中的“公路片”,像伯格曼的《野草莓》,王家卫的《蓝莓之夜》等等,体现的不单单是最终到达了一个目的地或返回到了起点,而更应该是一段路途的经历而衬托出来的心智的成熟,思想观念的升华。而在俄底修斯这种强烈的“归”的信念中,我们也看到了作为离乡之人、他乡之客俄底修斯是一个不完善的人。钱钟书先生在散文《说“回家”》中说明了“回家”与“心灵的追求达到目的”之间的联系,并引申出像“客慧”、“客尘”这些含有“客”字、表达着漂泊途中的名词,也是从‘回家’这个比喻上生发而出的,钱先生说道:“作客就是有家不归或者无家可归,换句话说,思想还未彻底,还没有真知灼见。”[3](P82)进而用他最擅长的古今中外旁征博引而细论之。而对于俄底修斯这个具有强烈归乡意识的人来说,沦落于路途而不得返的焦虑,就势必使得其在精神上得以突破和升华。而俄底修斯的终于归家,也是其精神家园得以完美的显现。若以《老子》第四十章所谓的“反者,道之动”来观,(高亨,王力持“返”义,钱钟书,两义)俄底修斯的这一“反”,有刚好兼具二义,即对困境的反叛、对抗,以及对家乡(这里尤指精神家园)的归返,此即道家思想中所谓的“归根复本”,指的是精神上的功夫修炼的已经到家了。

与《奥德赛》迥异的是,《出埃及记》对家园的构建,则依赖的是摩西响应上帝耶和华的号召,带以色列人民出走埃及,更细致的说,应该是逃离埃及。与《奥德赛》的“归”相反,《出埃及记》的家园建构体现在其“出”或者说“离”这个字眼上。这种“离”或是从其英文词跟“ex”上,都体现了一种去除、诀别埃及,永不复归的内涵。而除了是字面上的出走,逃离埃及之外,更是一种离弃、去除内心污秽杂陈的一面,犹如《老子》第十章所说的“涤除玄鉴”,非“出”这种对以往旧有意识及成见的彻底摒弃和摧毁,不能形成一个崭新的世界,上帝所行的是用自己的言语去摧毁埃及人旧的世界体系和世界观,而重建一个新的实体家园(当然《出埃及记》里还没论述到迦南地,这要等到《约书亚记》,即历史书的第一篇,以色列人过约旦河进入迦南地,才算得上真正的实体家园得以建立)和精神家园。对于人类而言,这一“出”字将带领他们迈向是一个新的家园,对于上帝而言,这却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创造,就像当初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一样,神应许了世人一个新的国度,便用言语创造了一个新的国度。所以这个“出”字还更体现了《创世记》开篇神创造天地万物这一创举的余响。而我们知道《创世记》末章末节以约瑟收殓在棺材里作结而产生的腐朽气息,这显示了神创造世界之后,邪恶如何进入世界,人心如何开始败坏,表达的是人类精神层面上的朽坏,而《出埃及记》这种基于败坏上的弃绝和重建,却更是对“人”类心灵家园的重塑。贾玉铭先生在《圣经要义・卷一》中说道:“创世记载神于毗奴伊勒向雅各显现,使他改变为新人,赐他一新名以色列;于出埃及记则载神在荆棘中向摩西显现,要使以色列人改变成为新种族,此即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极大原因。”[4](P102-103)这里所说的“新种族”实则是基于人类精神层面而言的,人只有达到一个崭新的精神高度,才能创造出一个新的家园和种族,正所谓正心,以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新的家园,新的国度,所依赖的实乃新的心性,新的精神家园。

3. 自我与戒律――“精神家园”的建构目的

从以上《奥德赛》和《出埃及记》对精神家园的建构中,我们发现了两者在主体性意识和精神追求模式上的一些差异,这些差异实际上可归因于两者在建构“精神家园”上的目的差异。

从《奥德赛》的文本中,我们看出了俄底修斯的回归伴随着的是其自身的信念,在这种信念中,包含了一些不符合现代价值观的成分,如俄底修斯的狡猾,俄底修斯的复仇心等等。而之所以把这些都纳入到塑造“完美的俄底修斯”这样的叙述中,也说明了古希腊世界里对英雄的塑造更具有“人”性。在他们的人知里,头上虽有神灵,但人却具有达到一种超越神的信念,这种信念也体现在原始思维“神人同形同性”的神话描绘中。这是古希腊人依托他们这种“个体”对宇宙形成的自我的关照。

而《出埃及记》中的以色列人,不具备主体意识,他们的家园也就完全来源于上帝的主体意识。上帝应许世人要带他们进入一个永恒的国度,进入一个流着奶与蜜的家园,所以在进入迦南地之前,《出埃及记》的建构都集中在戒律之中,这种戒律体现的是一种狭义的“精神家园”,即通过以色列人对一些律法的遵守,以达到心之正,不偏离上帝,正因为在这个狭义的“精神家园”作为实体家园的前提,以至后来《约书亚记》中以色列人过约旦河而进入迦南地,达到实体的家园;以至在新约《加拉太书》中,通过对律法的杨弃,以至精神层面真正意义上的“出埃及”。

综上所述,在两者的构建目的差异上,也即形成了两种思维面对世界的方法,也为古希腊与古希伯来文明的发展提供了动因。

4.结语

作为两个不同世界观的文本,《奥德赛》和《出埃及记》实际上都涉及到了对“实体家园”和“精神家园”双向度地建构,可能我们在感受文本时,总是太注意表面的“实体家园”之建构,而忽视了其背后所蕴含的“精神家园”之建构的要素。但是由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观,使得“家园建构”的模式完全不一样。从以上三方面的考察,有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古希腊和古希伯来的文学经典,从而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去把握西方文明的精神实质。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

参考文献:

[1](古希腊)荷马 著,陈中梅 译:《奥德赛》,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0.

[2]《圣经合和本》,上海: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2008.11.

[3]钱钟书 著:《写在人生边上;人生边上的边上;石语》,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4.

[4]贾玉铭 著:《圣经要义・卷一》,上海: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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