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向下没有尽头

到过我家的人都知道，我住在一幢很平常的楼上。

我家住在三楼。

我们这幢楼，每一层有3户人家，其门分别对应着东、西和北，而我家住在中间，也就是大门冲北开的那间。

这幢楼的楼梯也是很平常的那种，每一层是由两段对折的楼梯组成的，从我家到一楼总共有6段楼梯。

我在这幢楼上住了十几年，除了出去上学、出差等共四五年外，其他时间都住在家里，每天上下楼至少4次，可以说对这楼梯已是极为熟悉，以至于闭着眼睛也可以很轻松地上下楼。第一次出事是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就是去年夏天。

去年夏天并没有今年这么热。

那天晚上，一个朋友约我去他家玩游戏机，晚上8点出了门。请记住这个时间。

我和平时一样，很轻松地出了门。

那天晚上是阴天，天色很黑。平常天气很好的时候，晚上8点还是挺亮的。

走下两层后，我发现下面很黑。因为一楼的路灯安装得很低，个子高一点儿的人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有些没有公德心的人常常会把灯泡拧下来，拿回自己家用，一楼经常是黑的。 我暗暗咒骂了一句，继续向下走。

又走了一层，四周愈发暗了，我却惊讶起来。

因为我并没有走到一楼的出口，下面居然还有楼梯。

不过，惊讶只是一闪而过。我前面已经说过，我对这楼梯实在是太熟悉了，而有时候人对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往往会变得模糊，不信的话，你把你的名字一口气写上几十遍，到后来你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写了错字。

所以，我依旧很轻松地向下走。

可是，又下了一层后，等着我的……还是楼梯。

这时候，我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是低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继续向下走。

但是，我的心情紧张起来了。因为，我一口气又下了十几层，下面依然是楼梯。

我停住了，感到心里发冷。这是不可能的，我很清楚我住了十几年的这幢楼，这幢楼最高只有5层，也没有地下室，就算从最高的5层向下走，也不过8段楼梯。可是现在，我已经下了十几层了，还看不见出口，这不能不说是极为怪异的一件事，虽然我并不是很胆小的人，却真的害怕了。

我慢慢地沿楼梯走，又下了两层，依旧没有到底。

四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本来我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就算整幢楼漆黑一片，我也不会害怕，对一幢如此熟悉的楼，有什么理由害怕呢？

可是现在不同，这已不是我所熟悉的地方了，整个事件充满神秘恐怖色彩。

瞬间，我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第一个闪入脑海的念头，是我在做梦，一个噩梦。这倒是一个很容易被接受的想法，既然是梦，一切都是不要紧的。

可是我很清醒，这绝不是梦，绝不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要仔细看看。

前面我说过，我们这幢楼每一层有3户人家，因为都一样，所以,在昏暗的环境下，我没有想过要仔细看一看。 我心惊胆战地下了楼梯，向中间的那个门走去……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我只能依稀看见门和窗户的轮廓。

我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凑，随时准备着撒腿就跑。

每个门上边，都有一个标牌，标注着这家的编号，我家的编号是“3-2”，楼上人家的编号是“4-2”，楼下的房间依次是“2-2”、“1-2”，所以，只要看清标牌，就可以知道自己在第几层。

因为太黑的关系，尽管标牌不是很小，但仍然难以看清，我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看见了――14-2。

这里竟然是14层！

我的头皮发麻，张口欲叫。就在这时候，我的眼前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被一阵喧闹声惊醒的，是隔壁的邻居下中班回来了。在那一瞬间，我的头脑是空白的。我这才发现，我正站在自己家门前。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然后开了灯，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可乐，一饮而尽，这才走进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去，电话就响了起来。我随手抓起话筒，电话是那个朋友打来的，他说他在家等我4个小时，也未见我过去，问我为什么失约。

我支吾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记得我出了门，可是后来呢？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睡觉，可是睡不着。

远处传来“咣当”一声，一定是谁在往上搬自行车时不小心撞到了东西。现在楼梯拐角处经常有人堆放很多东西，往上搬东西很不方便，楼梯──我吓得跳了起来。

楼梯！

漆黑的楼梯！

那没有止境的，仿佛是通往地狱的楼梯！

我清楚地记得发生的事情，一直到我看清标牌后忽然的昏迷，接着就是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前。我抓起手表看了一下，12：30。

我8点出门，现在已经12：30，可我发誓在那黑暗的楼梯里，我待了不到10分钟，那么，剩下的4个多小时，我在哪里？

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虽然我也曾想过再去楼梯里检查一下，可是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天快亮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是很快，各种嘈杂声就把我吵醒了。我看了表，是上班的时间了。

出门的时候，我不禁犹豫了，昨晚的事情让我心有余悸。

幸好楼上的同事要上班，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和他一起下楼。

我默默地数着，“3”、“2”、“1”。

当和平时一样看到熟悉的一楼出口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好开心，好亲切。

昨天晚上那件可怕的事，也许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只是个噩梦。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恢复正常。上班，下班，我每天又是至少4次上下这个楼梯。我对楼梯的恐惧，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还会再次遇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是在半年后的一个晚上，一帮朋友聚会。我8点出门，因为心情很好，几步一跨地向下跑。但是，当我连下3层，又遇到那种熟悉的昏暗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脚步立即慢了下来。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我虽然害怕，但已不再像上次那样惊慌。

我首先看了中间的那个门牌，“1-2”，是很正常的。

原来是出口的地方却消失了，而那昏暗的楼梯延伸了下去。

我咬咬牙，决心探索秘密，所以，我沿着楼梯往下走。

从一楼往下，是一种奇怪的昏暗，一切仿佛都不是真实的。我每下一层都要仔细看一看门牌。

“1-2”，“2-2”，

“3-2”，“4-2”……

慢慢地，我又到了上次失去知觉的那个门前。

“14-2”，不错，还是那个标牌。

我顺着楼梯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但影影绰绰，楼梯似乎仍在盘旋而下，仿佛没有终点。

我继续往下走，“15”，“16”，“17”，到了第17层，我不由得停住了。

楼梯依然没有结束，而我停住的理由很可笑，因为我想到了一句老话：“十八层地狱”。

这个奇怪的楼梯，是不是通往――我想都不敢想。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继续向下走，促使我下这个决心的原因之一，是因为那三扇门里，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灯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我实在不敢多待一会儿，相反，在楼梯上，反倒觉得安全一点儿。

“18层”并没有什么怪异，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这个楼梯到底通往何处？

我继续向下去，又走了几层，我的勇气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因为那楼梯依旧盘旋而下，依旧没有结束。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说是惨叫，其实是我的感觉，因为那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那声音是从更底层传来的。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声惨叫。

我仅存的一点儿勇气完全消失了。我撒腿就跑，拼命往上跑，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四周依然是昏暗的。

我边喘气边仔细看了一下标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14-2”，我又到了第14层。

下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我的心情稍微镇定了一些。

我轻轻伸出手，去摸那扇门。

我的手碰着了门，却感到凉凉的，滑腻腻的。

这一下，大出我的意料。

就在同时，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屋内有一个黑影闪过，接着门内发出轻微的“喀哒”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开门，想打开门出来。

我大叫一声，再也不敢停留，拼命往上跑。可我实在太惊慌了，脚在台阶上一绊，摔了一跤，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又是被邻居下中班的声音惊醒，依旧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口，依旧是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打开门进去，电话铃正急促地响着，抓起电话，是那帮聚会的朋友打来的，质问我为什么失约，并说在这4个小时里不断给我打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我能说什么呢？难道告诉他们我在一个神秘的楼梯里探险，最后被吓得昏倒？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我才觉得手上有点儿不舒服，张开手，发现手心里全是青苔。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哪里弄上的，是在我伸手去摸那扇门的时候给粘上的。

可是，谁的门上会长满青苔？除非那扇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或者门内从来没有住过人。

如果说，第一次我认为是幻觉，这次可以确定不是幻觉，因为幻觉不会让我的手上粘满青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到图书馆翻看各种书籍，想找出类似的记载，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化名给一些报刊或者知名科学人士写信询问，但全部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我还和一个好友说过这件事。

我的这个朋友姓蓝，他是属鼠的，我一向叫他“蓝皮鼠”。

有一天，我问他：“如果有一天，你从家里出来，却发现楼梯永远没有尽头，你一层一层下去，却总也找不到出口，你会怎么想？”

他变得兴高采烈，问我道：“这是哪部恐怖片？”我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在现实里发生了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怪他，因为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的反应大概会和他一样吧。

一条没有尽头的楼梯，甚至恐怖电影里也没有这样的情节。

这条地狱般的楼梯，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无时无地不想起它，我总在想，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长满了青苔的门后究竟会有什么？那条不断盘旋而下的楼梯究竟通向哪里？那如同从地狱中传来的惨叫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做过很多设想，比如那真是一条通向地狱的楼梯，楼梯的终点就是地狱的入口，或者那是神秘的四度空间，因为时空的错位，造成楼梯的无限延续，再或者就是我的思想出了问题。

但是，所有的设想都没有答案。我开始诅咒这条地狱般的楼梯，因为它搅乱了我的生活，甚至连做梦我都会站在那条地狱般的楼梯上。

于是，我开始盼望再遇到那条楼梯，无论如何，我要知道答案。

上两次，都发生在晚上8点至12：30之间，所以，我每天都在8点出门一次，但每次都是失望，我再也没有遇到那楼梯，那条地狱般的楼梯。

但是，我会锲而不舍的，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遇到的。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沿着楼梯走下去，哪怕它的终点真的是地狱，我一定要敲开那满是青苔的门，哪怕门内住的真的是恶魔。

我再也不要这样生活下去，再也不要这条该死的楼梯困扰我的生活。

今年的夏天很热，今天又是阴天，现在是晚上8点。我关上电脑，走到门前站了一会儿，打开门走了出去。

还是那条熟悉的楼梯，但是，当我走到一楼的时候，将看到的是熟悉的出口，还是盘旋而下没有尽头的楼梯？

我不再犹豫，顺阶而下。我会得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