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触摸一头鲸鱼

三月的早些时候，我们乘一只小木船出海。木船的颜色就像墨西哥万里无云的晴空般蔚蓝。那天，我们决定去近海泛舟。

伊格纳西欧泻湖聚集有很多前来过冬的灰鲸。这些灰鲸曾一度被猎鲸者称为魔鬼鱼。按照当地100年来渔民的迷信习俗，那天，我们是不宜出海的。可是，我们没有听信传言，勇敢地驾着小舟驶向大海，希望亲近一下那些“喷泉”动物。

刚到泻湖边，一个巨大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小木船前，它把头侧举起来，有我们的脸那样的高度，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们。一个长达7英尺的大嘴巴弯曲着，像老人额头上一个巨大的皱纹，似乎在无声地警告，我们已经侵入了它的领地。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屏住呼吸。僵持一会儿后，我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靠近它！我牵着女儿走到船头，伸出手，轻轻抚摩那个巨大生物似橡胶一样布满伤疤的脸。它仿佛感到了我的善意，竟然纹丝不动，平静得让我暗暗感到吃惊。

在累累伤痕间，我们摸到了一块平坦、光滑的皮肤，摸起来感觉很舒服，就像一块湿湿的冲浪板。

我们给它按摩，它发出低沉的类似小犬与主人亲昵时发出的呜呜声。我们轻轻拍打跟它说话，小声对它哼歌。我们甚至把手伸到这个巨无霸伙计嘴里。接下来，我和女儿干脆跪在小船船头，用我们的脸贴着那个被称为魔鬼鱼的大家伙的脸。这头巨鲸举起它的头，温柔地看着我们。

过了一会儿，这头灰鲸显然感到开心。它开始搅动身子，环绕小船游弋。它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浪花。如果靠我们太近，小船迟早会给它颠覆。这头生灵仿佛突然意识这点，它悄悄洄游到我们身边，安静得像头受宠的小狗一样接受我们的。这样的接触直让人欣喜若狂。我们的渔民向导不得不拽住我女儿的救生衣免得她掉进水里。女儿的胆子越来越大，她从船头爬上鲸鱼的脑袋。这巨鲸则在水里一动不动，听凭女儿与它嬉戏。

孩子不断地自言自语：“这是多么难忘的一天啊！”

事后，我寻思，为什么我这个旅游者会斗胆将自己的小女儿置于波浪汹涌的大海，置于野性未泯的巨鲸身边？我从来就没有畏惧过，也没有想过这是何等的一种危险。你知道，在这世界上，很少有人会有机会亲手触摸一头野生鲸鱼，更不用说一头愿意与你为友的鲸鱼了。

我的眼前出现这样一幕血腥的画面：1800年后，就在这个泻湖上，很多鲸鱼为了反抗猎杀他们的人类，开始一场场“生存保卫战”。于是它们被冠以“魔鬼鱼”的称号。可是，这些庞然大物当然不是人类的对手，在这片蔚蓝的大海上，当年被屠杀的灰鲸鲜血染红了大海，海面上四处漂浮着母鲸和幼崽的尸体。20世纪30年代后，灰鲸被杀掠得所剩无几，几近灭绝。20世纪70年代后，许是出于善良本能，灰鲸不计前嫌，又开始频频向人类接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向人类示好的鲸鱼也越来越多。如今，在泻湖附近的海域，已有400多头鲸鱼。可当你回首往事，依旧会感到不寒而栗。

今天，当我们再度回到这里，映入眼帘的是那些不同大小，不同年龄的鲸鱼，让人有目不暇接的感觉。鲸鱼们在水中喷水、嬉戏、打盹……它们希望在这自由的大海中繁衍生息。你看，那大鲸鱼带着小鲸鱼，不时从水面冒出来，似乎在好奇地审视着人类。

在此后那些长长的，阳光辉耀的冬日，我时常带着女儿来给这些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搔痒痒。每次我们都靠得很近，几乎是倒挂在船沿上，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鲸鱼头上的黑黑喷水孔。

科学家无法解释为什么昔日视人类为敌的灰鲸会对人友善起来。可我们这些经常来欣赏鲸鱼的人都知道，这一切都非常简单――人类已经变了，这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想必也已原谅我们了。

程飞飞摘自《家庭主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