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服装如何表现童话

2016年5月25日早上十点，中国传媒大学小礼堂。一群高个的养限模特正穿着繁复华美的戏服匆忙地进进出出。设计师们紧张地为他们的模特化着主题各异的妆容。五个小时之后，这里将会有一场主题为“Myth迷思”的毕设服装展。而张洁历时一年精心制作的“睡美人”系列服饰也将在这里的舞台上正式亮相。

裁缝

本专业的毕业设计一般要用三套服装来展示。张洁看了许多舞台剧的剧本，但觉得很多舞台剧人物没有那么生活化，而且它们自身已有的设计会给人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难跳出那种思维模式或打破它。而用服装去表现童话目前还是比较少见的。

张洁说，她很早前就一直考虑自己毕设要用中式的表现手法做一个西方的童话。“我一直有做童话的这个想法，从大三开始就有了。”大四开学的第二个星期，毕设开题。于是她开始思考自己该做一个怎样的童话。

“我没有思绪，就去翻一本一本的童话书，再一本一本地否定。但我看到《睡美人》的时候，那三个人（女巫、睡美人、王子）的形象一下子在我脑子里特别清晰，它们最后能呈现出什么样子，在我脑中是有的。于是决定，就是它了！”

很多人在听说张洁决定做童话人物服饰的时候，跑来问她，是不是受到暗黑的成人童话的影响。其实张洁并没有考虑这些，她的出发点只是单纯地想要表现心中的童话人物。

因为人物形象在脑别明确，只花了一个星期张洁便画好了三套服饰的图纸。但由于学校没有缝纫机房，家用的缝纫机更是做不了毕设服装层层叠叠的裙摆。于是她只能像其他同学一样，联系校外的裁缝来为自己制作服装的雏型。“就在木樨园那边，有一些特别破的小巷子，挺脏的，那里面有好多小厂子和小裁缝。”但这些裁缝普遍不愿意接做毕设的活儿，因为不仅钱少还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来反复修改。

最开始，张洁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觅优秀的裁缝，然而由于之前没有经验，根本毫无头绪。后来在师姐的介绍下，她终于联系到了一个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手艺颇受好评的裁缝，并且她在做戏剧服装这方面也比较有经验。当然，这也要付出相对高昂的酬劳。

当张洁把自己的图纸和想法跟这个裁缝沟通后，她很快就get到了张洁想要的点。虽然沟通容易，但裁缝在进度上的拖沓实在让张洁很是无奈。

“裁缝真的特别油，所以我还得跟裁缝打心理战术。”说到这里张洁依旧有些咬牙切齿，“我跟她在微信上约好了第二天我要去她那边看进度，结果第二天我到了那里她却不在，当时老师要看进度了我却拿不出东西，当时真的就想蹲在她家门口不走了，一直等到她出现。”

几乎每两周张洁就要跑一趟木樨园，把新的布料给裁缝拎过去，告诉她该怎么做。在那几个月里，张洁往木樨园跑了不下二十次。而在其中的一段时期，张洁还在为之后出国读书做准备，每天早上挤地铁去上八个小时的语言课，晚上下了课再继续与裁缝沟通进度。

在裁缝制作衣服雏型的同时，张洁自己也在精心制作衣服云肩上的各种细节。“我当时闲着没事儿就会去跑大红门那边的物料市场。去选珠绣的珠子，只要看到好看的就会买下来，想想能用到衣服的哪里。真的数不清当时买了多少珠子和饰品，零零散散也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钱了。”

把各种漂亮珠子买回家，张洁就开始自己手工缝制。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就开始缝，衣服上层层繁琐的珠子和亮片都是她一颗一颗用手缝上去的。原本妈妈心疼女儿想要帮忙，无奈那些珠子实在太小，自己根本看不清。那段时间一边缝着珠子，一边听着节目，最后她把《奇葩说》和《晓松奇谈》几乎都听了个遍。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四个多月，从穿着厚衣服冒着雨雪去挑布到穿着薄衫顶着太阳去买珠子，中间跨越了一整个冬天。

惊喜

张洁作品中许多元素都属于阴差阳错地得以运用。而裁缝们也普遍有些迷信，做衣服的人与衣料之间是需要缘分的。

女巫的头饰既表现了这个角色的诡谲，又展现了异域民族风情。这件头饰由三张面具制成，其实一开始张洁用同学的脸为面具倒了模，然而它的制作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按照真实人脸比例制作的面具太过夸张和刻意，于是它被舍弃了。“然后我就上网去找，神奇地在淘宝上发现了特别合适的面具，整个风格特别贴合这个角色，就毫不犹豫地买了。”最后尝试了一下发现真的很轻、效果又好。

面具上垂下的飘带也属于偶而得之。有一段时间张洁怎么也无法找到合适的材质。有一次她又在木樨园转来转去寻觅材料的时候，走进了一家专做丝带的小店。“一眼就看到了那卷丝带，觉得简直就是为这套衣服准备的。”不仅是丝带，像水袖上的一圈装饰，张洁发现那一卷材料的时候觉得剩得不多，就全买下来了。之后裁缝告诉她，那卷材料用上刚刚好，几乎没差多少。最初的设定里衣服上并没有流苏，偶然一次逛街看到这个元素，张洁便想买来试一下，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

而像女巫云肩上颜色绚丽层叠的图案是张洁用戳戳棉一针一针戳到衣料上去的，戳弯了不知道多少针。戳戳棉是做手办等常用的一种材料，她先将做底色的一层戳上去，然后再将其他颜色一层一层地叠上去，形成一种铺叠和渲染的视觉感受。上层彩色的珠饰、亮片和鱼骨刺也都是靠精细的手工缝制上去的。

女巫腰前的一层围裙是张洁画好图之后用数码印印成的。她理想化地设计成了正方形，印好之后绑在腰上一试，发现正方形的围裙不符合人的体型规律，便又改成了梯形，拿了裁缝那边剩下的布料去重新印刷，而这些布料也刚好够用。

最爱

睡美人是张洁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这也花费了她最多时间和精力。

张洁设计的睡美人的头饰很难在工厂定制，“我看到苗族头饰的时候，就觉得它可以为我所用，因为它是少数民族服饰嘛，刚好契合我糅合中国传统服饰的思想，但我也想在里面加一些自己的东西，不想照搬照抄，我就把它的牛角由朝上改为了朝下，然后发现，真的还不错，甚至比原来的效果要好。”

最初张洁对睡美人裙子的设想是做成像婚纱一样的衬裙，但这种效果会显得衣服没有重量。她尝试着将网眼纱一层一层地叠起来，然后在里面用长条状的鱼骨撑将整个裙子支撑起来。于是这样裙摆便会像波浪一样随着模特的行进一层一层地涌动。料子由布改成纱，也平添了几分流畅的感觉。

张洁特别喜欢重工的衣服，她同样一层一层缝制了睡美人身上的珠子和绣片，先缝大片再缝小片。另外她还用戳戳棉做了许多渐变，因为想要表现睡美人被荆棘束缚住的感念。最后衣服上的“点线面”只剩一个“线”，张洁便用透明的鱼线把大致的形状圈出来，再用逛市场时买到的银线勾勒，最终完成了这件衣服。

“导师给我的每个意见都特别好，她不会一下否认我的想法，而是特别尊重我的意见。所有的改动都是我自己想改才改的。”

“睡美人”和“女巫”的手工一直做到了五月份，因为不到最后一刻，张洁总想再把它修饰得更完美一些。

由于裁缝太过拖沓，每一次张洁来到裁缝住处都是抱着能把衣服带走的希望，却每一次都失望地发现进度还停留在原地。男装整个的轮廓都与她的想法有着较大偏差，而她设计的三层袖子最后效果也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因此男装又经历了许多修改。

四月份因参加老师的项目，张洁带着已成雏型的“睡美人”和“巫师”参加了一场走秀，而那时候，男装还没有完成。五月份，张洁约好了模特和影棚，准备拍摄定妆照，直到拍照的当天，男装才被匆匆送来，然而很多细节还没有得到完善。由于时间太紧迫，张洁觉得男装的肩膀等处做得还不够充分，这也是她在这次毕设中最大的遗憾。

“那时候参加老师的项目只拿出了两套衣服嘛，然后走完秀之后老师跟我说她觉得这两件已经很充分了，就算男装赶不出来也无所谓了。那时候我才觉得心里有底了，没那么焦虑了。”

展示

5月25号下午3点，毕设走秀正式拉开帷幕。女巫惊艳登场，色彩对比鲜明艳丽又不乏严肃奇诡，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人眼前一亮。睡美人和王子的造型也同样吸引人眼球。

这是张洁的作品第一次获得完整展示。

原本打算花钱请专业模特来走秀，因为对自己的男装不太自信，想要靠模特来撑一下气势。其他同学也普遍从校外邀请模特来参加走秀。结果有师弟师妹义务来充当模特，令她惊讶的是，王子的衣服穿在那个男生的身上惊人地合适，就像是专门为他定做的一样。于是张洁准备的用来调整形状以防衣服不合身的别针都没有派上用场。

张洁和同学们早早都化好了美美的妆容准备迎接下午的走秀，想要为自己的设计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在最后美美地谢幕。没想到一天忙乱下来，到晚上整个人累到瘫软，最后匆匆在台下补了妆强撑着上台谢幕。

“基本都在自己期待之中吧，还是很骄傲的。现在回想那么冷的天去选布，没日没夜地做手工，都觉得没什么了，只要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这些都不算什么，而且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没有出现缺布等状况。最难忘的就是老师的认可，我觉得大学这四年总得拿出一个像样的东西，因为大四一年就是来做这个毕设的。我觉得老师给了我最大的认可。”

系里有老师甚至跟师弟师妹们讲，张洁的作品是这一批毕设中最出色的，既有大的廓形又有丰满的细节。“从你做的衣服就可以看出你花的时间，是从一开始就着手还是最后两个月赶出来的，一下就能看得出来。”

“把这套作品做完之后，我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东西真的特别简单化。我觉得收获了自己心态上的成熟。以前我会怕事儿，但是现在我经历过买布挑布砍价等等，真的挺磨脾气挺耗时间的。这么复杂的东西都做下来了，也没找师傅学手工，而且最后还挺好看的。所以现在要我再做一件东西我都不会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