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宗扫黄未遂

明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秋天，30岁的明宣宗朱瞻基受够了。在他登基的第四年，他终于无法忍受满朝文武的生活作风日益败坏，决定在全国裁汰官妓，严肃法纪，阻止帝国官员们沉溺于腐朽荒淫的私生活。

这是历史上皇帝第一次对官员生活作风公开宣战。年轻的皇帝相信孔子的教诲，治国要为政以德。因此，官员的品德这种关乎国家根基的大事，他必须躬亲治理。 朱瞻基的愤世嫉俗

在明朝的诸位皇帝中，朱瞻基算得上英明神武的一位。就在宣德四年当年，他还改革律法，禁止贪赃枉法的官员被重新任用。

但是当时官场的生活作风问题，一直让这位皇帝感到不满。

明朝开国，国家设有官妓，将罪犯、俘虏乃至连坐的女子编入乐籍，以供商贾娱乐，收取赋税。当时，南京聚宝门外就有十多家妓院青楼，有“花月春江十四楼”之称，皆以浓艳之词为名，如“轻烟”、“淡粉”、“梅妍”、“柳翠”。明太祖朱元璋禁止官员嫖宿娼妓，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官员子孙宿娼者也同罪。这是宋元以来的定例。可是官员多是读书人，难免有士子风流的习气，所以喜好狎妓饮宴，甚至官员与之间的诗文酬唱还被视为风韵雅事。明代侯甸所写的《西樵野记》中说：“诸司每朝退，相率饮于妓楼，咏歌侑酒，以谋斯须之欢。”百官每日下朝之后，就云集于妓院歌楼，寻欢作乐，蔚为壮观。

民间的妓院也很昌盛，时人说：“娼妓满布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他偏州僻邑，往往有之。终日倚门卖笑，为活。”又有写儒士宴会的诗句说：“赵女酒翻歌扇湿，燕姬香袭舞裙纤”，可见当时风气。 明代侯甸所写的《西樵野记》中记载，百官每日下朝之后，就云集于妓院歌楼，寻欢作乐，蔚为壮观。

张岱曾经在《陶庵梦忆》中描述过扬州地区的风月胜景：“每傍晚膏沐薰烧，出巷口倚徙盘礴于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茶馆酒肆岸上纱灯百盏，诸妓掩映闪灭于其间……灯前月下，人无正色，所谓一白能遮百丑，粉之力也。游子过客，往来如梭，摩睛相觑，有当意逼前牵之去。而是妓忽出身分，肃客先行，自缓步尾之，至巷上有侦伺者，向巷门呼曰：‘某姐有客了。’内应声如雷，火燎即出，一俱去，剩者不过二三十人。沈沈二漏，灯烛将尽，茶馆黑魁无人声。茶博士不好请出，唯作呵欠。而诸妓醵（jù，凑钱）钱向茶博士，买烛寸许，以待迟客。或发娇声，唱《劈破玉》等小词。或自相谑浪嘻笑，故作热闹以乱时候。然言笑哑哑，声中渐带凄楚。夜分不得不去，见老鸨受饿受笞。” 皇帝采取了铁腕手段

张岱所写的是明末场景，但是宣德年间也未尝稍逊。就在宣德三年，三名御史严皑、方鼎、何珪耽溺酒色，久不参朝，宣宗大怒，命给他们戴上枷锁，开了大明朝给言官上枷的先例。同年，又有巡抚湖广御史赵伦向官民索取罗绮、收买人口，并跟通奸，被罚谪戍辽东。

明代直隶武进（今江苏常州）人蒋一葵所著的《尧山堂外纪》中记载，宣宗朝的三位内阁大学士杨荣、杨士奇、杨溥人称“三杨”。当时有一妓名齐雅秀，性情灵巧聪慧。有一天，三杨令她在宴席助兴。众人问：“你能让三位阁老笑吗？”齐雅秀答：“我一进去就能让他们笑。”于是入宴。阁老问：“何以来迟？”齐答：“看书。”阁老们大奇，追问：“看什么书？”齐雅秀说：“《列女传》。”《列女传》记载妇女贞洁德行，而齐身为，于是三阁老大笑骂道：“母狗无礼。”齐不慌不忙回应：“我是母狗，列位是公猴。”三阁老顿时瞠目结舌，一时京中人哄传此笑话。

作为朝廷重臣的阁老尚且如此斯文扫地，百官的作风亦可想而知。

于是，宣德四年八月，皇帝朱瞻基了旨意：“祖宗时，文武百官之家，不得招来宴饮作乐。近来听说，大小官员在私家饮酒时，动辄唤来歌唱，沉酣终日，怠废政事，甚者留宿，败礼坏俗。礼部要榜文，对他们进行禁止约束，再犯的必定问罪。”

皇帝决定向百官的酒色之欲开战了。

他的措施果断而不容置疑，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经营了数十年的官营妓院全部革除，严令御史纠察官员德行品性，胆敢违令狎妓宿娼者，必然罢职，永不叙用。而士子嫖妓，也要受处罚，甚至在科考中不予录用。 明代虽然有官员、士子不得狎妓的明令，但儒生士大夫依然以结交名妓为乐，并以诗词乐曲唱和为佳话。图中描绘的是明末文人侯方域与秦淮名妓李香君的爱情故事。

对明代开国即繁荣两京的国营妓院酒楼来说，这一禁令无疑是灾难性的。其后不久，曾经繁华靡丽的教坊女肆半行拆毁，歌楼舞馆，化为废井荒池。宣宗皇帝似乎对此颇为满意，自诩经过他大刀阔斧的整顿，使朝纲肃然、风气清明。 之风报复性反弹

但是对文武百官而言，紧张的气氛只在暂时。虽然官妓被取缔，官员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入妓院，但是他们在家中仍然蓄养女乐家妓，查无可查，禁无可禁。

宣德十年（1435），38岁的明宣宗驾崩。在明宣宗短暂的作风整顿之后，明朝上下百官被压抑的酒色之欲迅速反弹。此后的稗官野史之中，官吏沉湎酒色的荒唐事迹不绝于书，整个社会“淫风大炽”。

正德年间，大理评事常伦在娼家夜宿，被长官斥责。常伦答道：“以后只想跟燕地的美女饮酒，不想做官。”于是被罢去官职，此后更加放纵恣肆。

神宗万历时，又有御史邢侗巡按江南，审查苏州富户潘璧的案件。潘璧所娶金陵名妓刘八，也被牵连在狱中。邢侗看她“光丽照人”，便令左右退下，与之密会，随后轻判其罪，发回教坊，仍旧为娼。不久，邢侗离开苏州，便派人将刘姓带回家私会。虽然邢侗饱有诗才，但在当时人眼中这种行事也太过荒唐放浪。

之风并不仅仅在一般官吏中盛行。就连当时的首辅张居正，也难免穷奢极欲，家中妻妾成群。他沉迷于房中术，服食各种药物，以致发病，头顶燥热，头发脱落，冬天也不能戴帽子。手下的文武官吏则投其所好，向他进献各种奇方。戚继光也曾向他奉献过海狗肾。

至于明宗室，则更加肆无忌惮，不仅府中多有，还往往令娼乐男女，在同室饮酒嬉游。鲁端王朱观（火定）就极为喜爱这种取乐的方式。伊王朱典楧更加荒唐暴虐，他命人关闭洛阳城门，大选民间女子七百余，将其中最美貌的九十人掳入王府，其余的则要亲属出钱赎回。

此时，面对天下百弊丛生，朝纲废弛，官员的生活作风问题已经只是最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北京的妓院酒楼经革除而一蹶不振，天下风月便群趋江南，成就了秦淮香艳冠绝天下之名。到明朝末期，遂有“秦淮八艳”。而当名妓多于名臣名将，倾覆便不过旦夕之间了。

参考资料：《 万历野获编》，【明】沈德符 ， 中华书局， 1989

《中国娼妓史》，王书奴，上海三联书店，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