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中的扬州白

时间:2022-05-24 01:44:42

有些人认为昆剧一开始就是用苏白的,因此认为昆腔在明代万历年间传到扬州时,为使扬州人听得懂,不得不在演出中改用一点扬州白。这是一个误解。

昆曲是以昆山腔演唱的南戏,最初的说白还都是沿袭南戏的官话。

除运用韵白以外,还有扬州白和苏州白的,最早见于屠隆《修文记》。屠隆生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卒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他在《修文记》中运用苏白和扬白,只是一种手段,诚如郑振铎在《大众语文学的“遗产”》中所说,是“利用土白以增重其戏剧的感人力”。因此,只能说昆剧净丑的说白从万历年间起开始有了扬州白和吴语化的萌芽。

到了明末,情况不同了。由于天启、崇祯年间地主对农民的剥削更为苛重,最高统治者又通过“辽饷”、“剿饷”、“练饷”等名目横征暴敛,加之水、旱、饥馑、疾疫等灾害不断发生,从而引起了社会的动荡,农民起义,明朝覆灭,清兵入关,许多王公贵族的家班纷纷解体,流落到民间变成了江湖班社,与市民阶层有了广泛的接触。观众对那些句句用典、词义晦涩的骈俪派作品难以听懂,使戏班不得不演新戏,演通俗的戏。这时,扬州的昆剧演出渐渐地发生了变化。起初,演员在演出时增加大量说白和热闹场次,在通俗化上做文章。这样,那些堆砌冷僻典故的曲文就与充满浅俗噱头的道白搅和在一起;生旦格局被打破,表演开始注重刻画人物。

正因为艺人们在表演中增加了念白,这就不可避免地在说白中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并通过说白对事物加以评议,揭示事物本质。由于“丑”的艺术框框较少,因此许多讥刺和滑稽的警句或炼语,都在丑角的插科打诨中吐露出来,而且说的是扬州方言。由于群众看得懂、喜欢看,所以除生、旦还是继续用官话道白外,净、副和一部分贴旦脚色的说白,都随着“丑”改用扬州白了。这样一改,果然深受欢迎。于是,在苏州演出的演员也受其影响,改说吴语。因此,昆剧在它的丰富多彩的传统剧目里,除了作为骨干的韵白以外,还有始终以扬州方言道白和以苏州方言道白的戏。

例如,徐复祚的《红梨集》第二十一出一开始,赵汝洲黄昏时正在书房里等候小姐来幽会,偏偏这时,雍丘县知县钱济之差了一个皂隶来请赵汝洲赏月,赵汝洲只好拒绝赴宴。这一情节,是通过两三百字的说白来介绍的:

[生作睡介。杂扮差人上]瑞麟香暖玉芙蓉,画蜡凝辉彻夜红。通道使君情意重,卷廉迟客月明中。小人雍丘县差人,钱爷差请赵相公看月。此间已是寓所,书房门早闭。不免低低唤声:赵相公!赵相公!

[生惊醒]呀,小姐来了。[急忙开门抱杂]小姐小姐,想得赵汝洲苦也。

[杂]赵相公,小人是本知县差人,不是什么小姐。

[生看,笑]偶然睡去,魂梦颠倒。你是谁差来的?这早晚来敲我门。

[杂]小人奉钱爷钧旨,说日间政事多冗,乘此清夜,请相公看月。

[生]没奈何,央及你回了罢。说赵相公身子不快,已睡觉了。你快行动些儿罢么。

[杂]既如此,小人只得去了。顿令北海尊虚设。[下]

[生]还望西厢月倍明。天下最不知趣的是钱孟博,许多时不请我吃酒,偏拣今日。我哪有心情看什么月?方才差人不肯出门,则怕小姐正来,却没躲闪。如今去了,才觉得自在。……

这一插曲,早于徐复祚之前的所谓武林本《红梨花记》中就有。但徐复祚把它放到赵汝洲在书房中急于等候小姐前来幽会的时刻,以致于穿插出赵汝洲误把请他的皂隶当成小姐的插科,倒也有趣,演出效果不错。于是,演员们就在皂隶身上做文章,说他正在豪饮之时受命,途中酒性涌上,醉眼迷离。几经补充加工,发展成为一出很风趣的喜剧。这样,皂隶就成了这出戏中的主角,而且还因为他的说白,分成了两个流派――念扬州白的醉皂通名叫陆凤萱,谓之“北醉”;念苏州白的醉皂通名叫许仰川,谓之“南醉”。请注意,当时只有这两个流派,尚无“北昆”、“川昆”、“湘昆”之说。“传”字辈老艺人华传浩擅演此剧,用的是扬州白的本子。他说:“扬州白既糯熟动听,又增加人物的风趣性。”

“扬州白”在昆曲中的运用,起于万历,流行于明末,大盛于清代,不仅为士大夫所喜爱,而且也深受平民百姓的欢迎。

江苏吴县的朱云从(字际飞,一字雯虬)是继临川派和吴江派之后的苏州派剧作家,生活在明清易代之际,所作传奇有《儿孙福》、《龙灯赚》(一名《浑仪镜》,又名《春秋笔》,与朱佐朝《轩辕镜》本事曲词同)、《一笑缘》、《二龙山》、《人面虎》、《小蓬莱》、《石点头》等十四种,前两种现存,其余已佚。《儿孙福》写徐小楼有子女五人,为贫所迫,跟人学做小偷。每次入室盗窃前,先以木人头入探,事被发觉,木人头被砍去,小楼被擒遭殴,后投水自尽,为老僧所救,留于寺中。最后子女均极人间富贵,夫妇重圆。小楼下山时,其师付偈四句:“二十年前徐小楼,被人砍去木人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剧中、、、等出是舞台常演节目,偈语四句,流传民间,可见此剧之影响。一出,因其中“副”扮的和尚非常势利,遂改名为。折中明明白白印着:“副扮僧踱上作扬州语”,这是“扬州白”进入昆剧的明证。

昆曲在它的丰富多彩的传统剧目里,除了《红梨记・醉皂》、《儿孙福・势僧》和《绣襦记・教歌》说扬州白外,还有《孽海记・下山》以及后来的《借靴》和据传是乾隆御制的《拾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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