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裕案回炉

“问题首富”黄光裕因新罪证被打回重查,上海市公安局原副局长朱影应声落马

《财经》记者 饶智

一如预料,羁押超过一年的“问题首富”黄光裕并未如期走入法庭,而是重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就涉案金额之巨、波及人员之广及政情动荡之深而言,黄光裕系列案可匹2006年曝光的上海社保案与北京城建腐败案。前者以民营富豪张荣坤为中枢,牵涉上海市原市委书记、前领导秘书王维工等30余名达官显贵,后者以资本新贵刘军为核心,绊落北京市原副市长、物美集团原董事长张文中等十余名商贾政要。

张荣坤从被监视居住至一审开庭,羁押时间长达一年半;刘军在一审宣判前已羁押整整三年。两大窝案一个共同特点,均是核心中枢张荣坤、刘军在受审之前,与其关联或因其落马的腐败政要已基本被判决。大幕关阖之际,方为主角登场。

《财经》记者获知,经中央有关部门商定,黄光裕案将翻版这一审判模式,而与其相涉的公安部原部长助理郑少东、公安部经侦局原副局长相怀珠、广东省原政协主席、浙江省原纪委书记、深圳市原市长等,目前均未公诉。

2009年12月24日,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通报:该院在审查中发现黄光裕等人还涉嫌其他新的犯罪事实,目前已移送相关部门继续审查。至于何时公诉黄光裕,尚不确定。

两天前,新华网消息称,上海市公安局原副局长朱影因涉及黄光裕案,中共上海市纪委对其做出党内纪律处分,撤销其九届上海市纪委委员职务。

上海市工商局新闻办证实,2009年12月30日下午1时许,市委组织部赴该局宣布,免去朱影市工商局副局长一职。

朱影、王菲与黄光裕

朱影因黄光裕案被查的消息,最早始于2009年3月上旬。根据《财经》的信源,时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朱影向调查部门承认,其曾收受76万元“好处费”,已在接受调查前退回原主。

彼时,朱影的一名同事、公安部经侦局上海直属总队总队长吴卫华因同案被查。吴卫华为国内知名反洗钱专家,三级警监,2003年掌执公安部反洗钱处,2008年下半年调往上海,其与朱影的职责存在交集。

朱影,男,1959年7月生,原籍浙江杭州,复旦大学经济学硕士毕业,1977年3月参加工作。早年从部队转业后,进入警队,历任上海市公安局外高桥保税区公安处处长、徐汇区委常委兼公安分局局长。

《财经》记者获悉,朱影在公安系统本无根基,因与公安部原部长助理、经侦局局长郑少东来往密切,颇有交情。据介绍,郑庇护的一名朋友早年在保税区走私落网,朱影循情放行,郑朱由此达成利益同盟。2005年上旬,朱影被提拔为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跻身二级警监,其分管“经侦”工作正好对口郑少东。

上海市公安局和市工商局多名人士均称,朱影从强势的公安局紧急调往相对边缘的工商局,并非常规性举措,甚至认为朱影一直在接受调查。

有关人士告诉《财经》记者,此前有关部门并未对朱影立案调查,而是叫去谈过两次话,相关受贿情节也存在,“朱自己主动交代了几十万的问题。”

2009年9月25日,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原副局长钱宏祥受贿案一审宣判,落定的罪名仅受贿一项――2008年8月,在他分管的一起案件查处过程中,利用职务便利接受公安部女警员王菲请托,释放已被刑拘的犯罪嫌疑人肖春燕,改为行政处罚。

肖春燕在广东某银行替组织进行取款转账时被抓获,她的受托方指向了黄光裕、香港赌王连超所支持的地下洗钱网络。据《财经》记者获知,王菲即是受黄光裕之托,先后找了朱影、钱宏祥,要求释放肖春燕。朱、钱均收受了王菲代人转送的钱物。

2009年12月22日,朱影受党纪处分的消息甫经,其名仍在上海市工商局官方网站的“领导简介”中,职责是“协助局长分管、后勤、基建等工作”。当月28日,《财经》记者再次登录该网站,已无朱影踪迹。

据查证,警花王菲的回报丰厚,其从首富名下低价购得多处商铺与房产,迄今差价逾千万元。

内幕交易与非法经营

黄光裕案的司法程序峰回路转,尚难判断其与分支朱影案的直接关联。

2008年11月19日晚间,黄光裕因涉嫌经济犯罪被北京警方带走调查,一周后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被刑拘。同日晚,黄光裕的胞兄、新恒基集团董事长黄俊钦,中关村(000931.SZ)董事长许钟民亦因同案被查。

2009年10月,北京市检察院二分院将黄光裕案第二次退回警方补充侦查。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第二次退侦到法院最终决定是否,最长可有两个半月时间。多方猜测,12月底黄光裕案必须进入庭审阶段,当时确定的罪名为内幕交易罪与非法经营罪。

《财经》记者获悉,黄光裕本人对内幕交易供认不讳。在上市公司中关村资产重组过程中,黄利用掌握的内部消息,伙同许钟民,在资产重组的内幕信息敏感时期,设立80多个股票账户,黄光裕妻子杜鹃负责在交易时间指挥多个操盘手购入1亿余股,成交额逾13亿元。

据查,黄光裕、杜鹃夫妇还将消息透露给相怀珠,相怀珠动用100万元资金,以每股14元的价格全仓买入。

胞兄黄俊钦也深谙此道。《财经》记者获悉,黄俊钦在其控制的ST金泰(600385.SZ)重组中,提前泄露内部消息给情妇余思斯,余思斯转告其所在的新恒基集团其他同事,获信者悉数购买股票,余自己动用私房钱2000万元购入ST金泰股票。重组失败后,余思斯的2000万元被套,其亦被捕。

与内幕交易罪并联的非法经营罪,即与洗钱有关。据介绍,黄光裕上述炒股资金通过香港赌王连超的地下钱庄流通于香港、内地,自2007年开始,黄光裕有10亿元人民币兑换成港币出境,有超过20亿港元兑换成人民币入境。巨额外汇资金与证券市场的频繁操作,引起监管者的注意。

事后查证,这是一场现实版“无间道”。因黄光裕洗钱被查的包括郑少东、相怀珠、吴卫华等公安反洗钱要员,以及国家外汇管理局原管理检查司司长许满刚。在中国反洗钱体系中,公安部门与外管部门正是主施这一职责的核心。

新罪名玄机

从2008年11月至今,黄光裕案历时已超过一年。民众所关注的罪名问题,亦是决策者博弈之要点。

最初,警方刑拘黄光裕的罪名是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该案由公安机关移送至检察院,后确定为内幕交易罪和非法经营罪。不过,因黄光裕案涉及官员众多,坊间更关心其是否被控行贿罪。接近案情者告诉《财经》记者,此次新增证据与罪名,不排除这一内容。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在侦查期间,发现犯罪嫌疑人另有重要罪行的,自发现之日起重新计算侦查羁押期限。

根据该法相关规定,黄光裕案重新计算侦查羁押期,期限为两个月,案情复杂、不能终结的,经上级检察院批准可延期一个月;仍不能侦结的经省级检察院批准可再延期两个月;如果犯罪嫌疑人可能判十年以上徒刑,还可延期两个月侦查时间。如此推算,黄光裕案因新罪名的刑侦时限最长可达七个月。

侦查终结后,新罪证将移送检方审查。《刑事诉讼法》规定,检方收到警方移送的新罪名卷宗,在一个月内作出决定是否提起公诉,如案情复杂可延长半月;如需补充侦查可退回警方补充侦查一个月;退侦完毕至检方可重计审查期,又将有一个半月时间;退侦最多为两次。如此累加,案件在检察院最长可停留六个半月。

此外,黄光裕案由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公诉,对应的是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审判,倘若改变管辖,黄案又可多出六个半月的审查期。

如此叠加,一个新罪名最长可延期20个月。知名刑辩律师许兰亭告诉《财经》记者,如果不断启用新罪名,案件则需重新计算侦查羁押期限,案件补充侦查与审查的时间可以无限延长。刘军一审宣判之前长达三年的羁押期,即由此得来。

《财经》记者就此向黄光裕的律师杨照东、杜鹃的律师许昔龙求证,对方均未置可否。■

杨海鹏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