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平等追求的破灭

时间:2022-05-17 02:14:12

摘 要:《祝福》中祥林嫂的命运悲剧显示出封建礼教对下层妇女的压迫,也表现出祥林嫂卑微的平等追求。祥林嫂追求的破灭显示出命运的残酷和环境的残忍,也显示出精神麻痹对于下层人民的支柱作用,以及人类意识深处“死本能”的主宰作用与“生本能”的顽强抗争。

关键词:祥林嫂 精神追求 平等 破灭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6097(2013)09-0088-02

作者简介:张连义(1973―),山东聊城人,菏泽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自《祝福》产生之日起,祥林嫂就成为卑微的下层劳动妇女的代表,思想被麻痹更是她的精神特质。但其被心中却隐藏着卑微的平等追求,并作为一种无意识左右着她的行动,使她的挣扎更具凄凉意味。

受封建思想的腐蚀与封建礼教的迫害,祥林嫂被精神负担所折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灵魂”得救。在得到“我”关于鬼魂有无的答复后,她的挣扎彻底失去了意义,她不得不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自戕式地结束了悲惨的一生。鲁迅先生以残酷的笔法,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下层妇女的悲剧,无情地解剖着人的残忍的灵魂,拷问着貌似纯洁的灵魂中的渣滓和善良遮蔽下的残忍。扼杀一个个鲜活生命的是几千年的封建礼教,这把软刀子对受害者进行凌迟,而刽子手和帮凶则是看似善良、和善,和祥林嫂一样处于底层的柳妈等人。陷入封建礼教和封建迷信的重重包围,祥林嫂的苦苦挣扎注定无效,其命运更显凄惨,对封建礼教的控诉也就更有分量。

问题的另一方面则是,作为下层劳动人民的一员,祥林嫂始终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对生命的意义的追寻始终支撑着她,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潜藏着对平等的向往和渴望。

在阶级社会中,平等是有阶级性的:本阶级成员共同享受着社会给予他们的权利,并尽着相应的义务。一旦脱离本阶级或者被自己所属的群体排斥,也就失去了归依感而成为“孤魂”。他们对群体认同的追求远远大于全体社会成员对权利平等的追求。祥林嫂本是下层的劳动人民,这是被本阶级和统治阶级承认的。随着形势的变化,她被迫改嫁生子并最终沦为具有“污点”的女人、不吉利的女人,不但统治阶级鄙视她、提防她,而且本阶级也对她加以排斥甚至嘲笑。她实际上成为所有人的笑料,在一张张同情的脸背后隐藏着更多的排斥与嘲讽,有意或无意的残忍把她逼向毁灭的边缘。祥林嫂第二次到鲁家之后,在祭祀时被拒绝的失落、捐门槛之后再次被拒绝参加祭祀的绝望,正是被群体成员拒绝后的绝望。祥林嫂费尽周折追求的就是被本群体其他成员接受,被大众认可,她的追求实际上就是一个回归自身、重新确认自身奴隶身份的过程。

其实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重新做一个受人欢迎的奴隶,成为和柳妈一样的下等人。但结果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为回归自身、确认自身身份所作的努力换回的是被所有人甚至鬼神所抛弃。封建礼教像无形的枷锁套牢鲁镇的每一个人,她的追求注定要失败。祥林嫂最终沦为一个人类的多余者。

吕周聚先生认为民族创伤作为潜意识影响到沈从文的创作,使其具有了展示真实苗族生存状态的一面,也就是说,是通过对苗族真实生活状态的还原弥补潜意识里的民族精神创伤。[1]与此相类似,祥林嫂则是以对卑微平等的追求,即享有与其出身相符的权利与义务,证明个人存在的价值,并由此弥补一连串的命运打击对其造成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创伤。

祥林嫂费尽周折追求的就是被别人所接受、所认同,在这一过程中,他者主宰着她的命运。“在建构一种自身认同时,他者是个必不可少的参考系,而且他者在原则上只能是个被贬损的对象,否则不利于自身认同的积极建构。……但是还必须考虑这样一种特殊的情景,当他者非常强大,并且被解释为理想榜样,那么就非常可能会出现对他者的过分美化,同时也就会对自己进行过度反思,从而形成一种爱恨交加的自身认同。”[2]祥林嫂与“他者”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只不过这条鸿沟是同一种文化造成的一方对另一方的歧视以及另一方的严重自卑。当一个人不能被大众接受时,也就成了社会的另类。祥林嫂从守寡到再嫁到再寡的过程正是封建礼教压迫下另类化的过程。成为另类,也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只有把希望寄托于鬼魂,鬼魂的希望也彻底失去,留下的就只有麻木,一种比死还可怕的麻木。其实,祥林嫂寻求被他者认同的过程也是一个追求自我认同的过程,“自我认同是个体的一个心理需要,它表明自己是什么”[3]。祥林嫂的心理需要就是被大家所接受。为了寻求平等,祥林嫂做着最大的努力,甚至不惜省吃俭用、千方百计“捐门槛”以换得死后的坦然。问题的实质却是:祥林嫂是无罪的!是残酷的命运和残忍的礼教把她逼入“想做奴隶而不得”的境地,并由此一步步丧失做人的尊严并最终沦为一个仅仅在生理上可以称为人的生物体。

祥林嫂追求平等、寻求认同的精神悲剧显现出其意识深处生本能与死本能的剧烈搏斗。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生本能是人的性本能,其功能“是要恢复生物体的最原始状态,且对外界影响的抵抗特别强烈。另外他们还在另外含义上具有保守性,即他们将生命本身保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他们是真正的生的本能,他们的作用是反对其他本能所欲达到的目的,后一类本能的作用乃是导向死亡。自我的本能施加趋向死亡的压力,而性的本能则施加趋向生命的延长的压力……”[3],祥林嫂的卑微追求不过是求得大众的认同,其中显示出她意识深处对生命的渴望,这种渴望也就是挣脱惰性寻求生命力的表现。作为一个没有人身自由与精神自由的下层妇女,祥林嫂梦寐以求的不过是和大众一样的平凡的生活,可是一连串的打击使她的人生与所属的群体拉开了距离。再次给鲁四老爷做工时,祥林嫂的心态已经变化,不仅被别人认为是灾星,她自己也感觉自己有罪:如果说被逼改嫁是一种对人身自由的剥夺,背负丧夫失子之痛又被鲁家视为不详之物则是精神上的折磨。对生失去希望,只能乞讨死的意义,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否定。至此,祥林嫂彻底失去了活的意义而心甘情愿地,更确切地说是绝望地接受了死亡。在生本能与死本能的斗争中,死本能终于取得了胜利。

其实,祥林嫂一直在寻求人生的意义、活着的价值,从被大众抛弃的时候起,她就没有停止过努力。她把参与祭祀看成生存意义的象征、个人价值的体现,或者说从无意中脱离群体到对生失去希望直至对鬼魂也失去信心,她一直在追寻,在努力,始终没有放弃被群体认同的幻想。这既是生的本能的体现,也是一个人真实存在的证明。丧失生的希望意味着甘心接受死的本能的控制。当一切努力化为泡影,死本能自然主宰了祥林嫂的命运。最终,祥林嫂怀着绝望的坦然与焦虑走完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祥林嫂梦寐以求的不过是被大众所认可,为此所做的一切的努力也不过寻得自我认同,实现自己卑微的平等要求。但在几千年封建礼教统治下的旧中国,这无异于空中楼阁。可是从另一重意义上讲,被大众认同的追求毕竟显示出她作为一个人的存在价值,也显示出人类意识深处死本能的主宰作用与生本能的活力。

参考文献:

[1]吕周聚.民族创伤体验与祛蛮写作――沈从文文学创作中的苗族情结[J].文学评论,2012,(2).

[2]赵汀阳.认同与文化自身认同[DB/OL].中国儒学网,2005-12-17.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作品选・超越唯乐原则[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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