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粪便中解读历史

时间:2022-05-13 11:10:08

从粪便中解读历史

假如你不知道英国剑桥大学的皮尔斯・米歇尔是位考古学家,那么你对他的某些行为一定大惑不解。比如说,他经常会收到各地寄来的人的粪便,每有所得,必兴高采烈,仿佛收到一份厚礼。这岂不变态?在人类的精神变态里,除了恋尸癖,难道还有更恶心的恋粪癖?

等你知道用途之后,想必误解就顿消了。这些粪便样品可不是臭烘烘的新鲜大便,而是几千年前的人的排泄物。在内行的考古学家眼里,它们记录着人类发展史上一些关键的时刻。从卫生习惯的演变到农业文明的出现,人类早期的生活就记录在这一坨坨粪便之上。米歇尔所从事的,正是粪便考古学。

灌溉传播膀胱吸虫病?

粪便考古的出现,还是不久前的事。过去长时间以来,考古学家对于古代人留下的粪便或者遗骸中肠道里的残留物,因不知道有何价值,是视而不见的。随着先进的化学分析技术在考古上得到应用,这些“臭烘烘”的东西如今已经变得“香喷喷”。譬如,如果在粪便中发现碳水化合物,那就表明那时的人类已经学会使用火。

不过,保存在粪便中的生物,尤其是那些寄生虫的卵,在考古学家眼里更有价值。在古代落后的卫生条件下,寄生虫无孔不入,几乎每个人肚子里都养虫子。因此,寄生虫卵在古人的粪便里十分普遍。如今,这些寄生虫卵是考古学家窥视古代人生活方式的一扇难得的窗口。

以膀胱吸虫为例。这种寄生虫一般生活在淡水蜗牛中,待成熟之后,若碰巧遇到人,就能钻进人的皮肤。原始社会过着狩猎-采集生活的人和早期的农民看来并没有受膀胱吸虫的困扰,但从先人留下的粪便来看,在农业社会的某个时期,患膀胱吸虫病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呢?米歇尔猜测,这可能跟人类文明中最早的灌溉系统出现有关。只有当人长时间跋涉或站在温暖、静止或者缓慢流动的淡水中时,才可能感染膀胱吸虫病。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人可能长时间跋涉或者站在静水中呢?最大的可能就是灌溉。

迄今,人类最早一例感染膀胱吸虫,大约发生在6500年前,是考古学家在一具古叙利亚人肠道粪便遗留物中发现的。如果米歇尔的猜测属实,那么人类开始学会灌溉的历史要提前差不多1000年。

当然,米歇尔的解释也可能出错。比如说,这位古叙利亚人也可能是在淡水池塘中捕鱼而传染上膀胱吸虫病的。由于这一时期的考古资料非常稀缺,米歇尔还需要收集更多的粪便样品才能下最后的结论。

农业让蛔虫和鞭虫大范围传播

让我们再回到粪便的历史上来。考古学家注意到,当人类开始从事农业的时候,他们的粪便发生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古代过着狩猎-采集生活的人,他们的排泄物里,寄生虫并不多,感染率不到1%。但到了差不多距今7000年前,粪便中的寄生虫,像蛔虫和鞭虫,就快速增加起来。这两种寄生虫都寄生在人体肠道内,通过卵来繁殖。在体外,这些虫卵最长甚至可以存活10年之久,在这期间,它们一直等待着不明就里的动物来吃。吃了之后,回到动物肠道,在那里孵化,延续着生命的周期。

那么,农业给人类究竟带来了什么变化,使得人成了蛔虫和鞭虫繁殖的温床?

蛔虫和鞭虫是肮脏、污秽的标志。很可能事情是这样:农业社会开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挤在一起,过着群居生活。出于卫生的考虑,过去那种随便找个地方大便的习惯被放弃了,大家在住宅附近,选定某几个固定地点“蹲坑”。这样一来,当你这次去大便时,坑里或许还留着别人上次拉的大便。由于那时大家又没有便后洗手的习惯,通过接触粪坑周围的东西,蛔虫和鞭虫的卵就很容易由一个人传播给另一个人。

其实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农业推动了寄生虫的扩散和传播。当农民们把人畜的粪便收集起来,给作物施肥,然后种出的蔬菜、瓜果没经过清洗和烹饪,就直接被人食用之后,上面残留的寄生虫卵就会让大面积的人群传染上寄生虫病。

美洲土著农民很少有寄生虫

这种说法看起来很有道理,但也面临着一个挑战。自从1980年代以来,考古学家从智利、秘鲁、巴西和北美收集到大量这一地区早期土著农民粪便的样品,但发现粪便中蛔虫和鞭虫的卵很少。而这些寄生虫的卵在古代欧洲人的粪便中则数不胜数。同样都从事农业,为什么美洲的农民和欧洲的农民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起初,考古学家怀疑蛔虫和鞭虫是不是未曾到达过美洲,但当他们在一坨7000年前的美洲人粪便中发现鞭虫卵之后,就否定了这个猜测。现在,他们倾向于认为,是截然不同的卫生条件和生活方式造成了这种差异。

不同在哪里呢?首先,从人口密度上看,美洲农业社会要比欧洲农业社会低,人口密度低,在古代就意味着卫生条件更好。其次,美洲人的粪便中还经常含有某些药草,这些药草可以有效地杀死寄生虫。不过,也许最重要的是,美洲早期的农民还不懂得利用人畜的粪便给作物施肥,这就避免了寄生虫的大范围传播。

不幸的是,古代美洲人这种比较卫生的生活方式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了15世纪,随着殖民者的入侵,欧洲人那套不卫生的生活方式也被带到了美洲。从一些城镇,像纽约的奥尔巴尼(今美国纽约州首府)污水坑中采集到的那一时期的粪便样品表明,自殖民者到来之后,蛔虫和鞭虫在美洲土著居民中就迅速蔓延开来了。

在欧洲和北美,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寄生虫病才得到控制,这主要归功于下水道的引入以及公众卫生意识的增强。

不再有寄生虫的现代人的粪便,当然就不再能为未来的考古学家提供了解我们当今生活方式的窗口了。但他们仍然可以通过对我们的粪便进行化学分析,收集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比如,他们或许会对我们食物的多样化感兴趣,他们会惊讶于我们一顿吃下那么多肉,而蔬菜纤维又吃得那么少,从这一点,他们或许会正确地推测出,我们现代人大概普遍患有便秘和肥胖症。然后,未来的考古学家大概会对我们今天不健康的生活方式皱眉头,正如我们对我们祖先不卫生的生活方式皱眉头一样。

可以打赌,他们要是从邮局收到一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的粪便,依然也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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