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一回贼

时间:2022-05-13 03:38:46

我老家是横县和贵港市交界的一个小山村,四周重重叠叠绵延近千里都是大山,田地稀少,谷物产量低。生产队时期,村民生活十分穷困,靠上山采山货或砍些杉树、松树卖了贴补生活勉强度日。

村子附近不记得何时建起了一个国家林场,村里大部分山林划归了林场,不再允许村民采山货,更不能砍伐树木,每天有专人看护。村民的生活越发穷困,一日三餐喝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玉米粉粥。晚饭偶尔吃上木薯粒或芋头丝拌饭,盛到碗里拨拉几遍后吃完了木薯粒或芋头丝,才看到碗底一层薄薄的白米饭。村民因为林场的建设影响了自己的利益,对林场的人怀着敌对的情绪,管林场的人叫林场狗。“妈的,那些林场狗吃国家粮,有粮簿,白米吃不完,还有肉发。”随着林场的扩大村民对林场人的愤恨之心渐生渐深。

那年我十二岁,大妹十一岁,小妹九岁,弟弟六岁。爸爸是村里的代课老师,知书达理,妈妈是生产队的劳动能手,勤劳肯干,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全家吃不饱饭的现实。

盛夏的一日,村里三三两两的壮汉聚在村头交头接耳,扬言要去偷伐林场的杉木。“本来那些山就是我们的,树也是我们种的,种了七八年说声收去就收,太便宜林场狗了。”“昨天我只是进山去找牛,就被一条林场狗臭骂一顿,哼!”“砍了!林场狗照样领国家工资,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怕他个X,做!”壮汉们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好几天,老人在村头村尾闲聊,大人出工收工路上,家家户户的饭桌旁,悄悄谈论的话题都是偷伐林木的事情,村子上空流淌的空气充满了兴奋和紧张,连孩子们说话都压低了嗓门,走路轻手轻脚的,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稳重懂事了。

农历七月十四(也称鬼节,一个隆重的节气日)的前几天有人挨家传信说:“节气日林场狗过节不守山,磨好刀,过两晚就做!”

妈妈在灶房烧火煨奶奶的哮喘药,爸爸靠在门边抽烟,妈妈问爸爸怎么去。这个事情在暑假,妈妈希望爸爸一起去,男人力气大砍得快些。可是爸爸说:“我不去!那是国家林场,犯法坐监的,做不得!我绝不做!你也别去。”妈妈劝了半天,爸爸仍就是这句话。妈妈说:“全村的人都去,我就不信政府会把全村的人都拉去杀头。”爸爸说:“不杀头我也不去。”妈妈用吹火筒吹火,吹得浓烟滚滚,火就是生不起来,直呛得流泪咳嗽。妈妈恼怒地把吹火筒摔到地上激动地说:“大家都做,你不做,就你好面子。你不吃孩子们还等吃呢。下个圩日又该给老太太抓药了,我看你剁手指抓药去。你不做,我做!”妈妈黝黑瘦削的脸因为激动红得像猪肝,头发疏于修剪凌乱地沿额头垂到了眼睛,宽大的蓝色粗布衣裳挂在身上,三十出头的妈妈干瘪憔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

那天,因为是节气日,生产队早早收了工,但是男人们并没有回家,而是潜进了林场的山林,妈妈也没有回来。天黑尽了,刮起了风,眼看要下雨了。我家四个孩子围在饭桌旁等妈妈回来开饭,桌上一大盆苦麻菜因放置时间久已发黑,一小碟油炸鱼仔虽早没了热气仍香喷喷的勾着孩子们的馋虫。弟弟冷不丁伸手拈一条小鱼塞进嘴巴,再偷眼瞄我们,没有人阻止他。换了往日父母没上桌就动筷我会用筷子打他的手背。今天是节气日。

爸爸倚在院门边往路口张望,一支接一支卷着烟,地上的烟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爸爸的背很薄,像一块板,平坦挺直。爸爸穿着白色的线衣,蓝色粗布长裤,因为教书不干多少农活,所以总是给人干净整洁儒雅的印象。爸爸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沉默,令人惴惴不安。

门外的竹子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屋檐下盖柴禾的塑料布被掀起一个角,噼噼啪啪翻动。煤油灯的火苗随风摇曳,忽明忽暗。风一阵紧似一阵。

突然,爸爸把烟扔到地上,转过身,斩钉截铁地说:“阿一、阿二、阿三跟我去找你们妈,阿弟看家。”爸爸迅速翻腾找雨衣,只找出两件,卷起来塞到腋下,冲出门去,我和妹妹们二话不说疾步跟上。

出了村口,陆续看到男人们三三两两扛着面盆粗的杉木连奔带跑地回村,个个气喘如牛,没有话语。爸爸拉住一个堂叔问:“他妈妈呢?”“还在那务坳(山头地名)呢,”堂叔说,随即压低声音,“她得了不少,都是好杉,快去接手。”我们加快步伐,跨过田埂,越过小溪,翻过山梁,下到山坳,又翻过第二道山梁。不断有男人扛着杉木从身边经过,皆默不作声,知道妈妈方位的就用手指指,我们也不多问,心照不宣顺着所指方向去寻。山高林密,荆棘密布,路径不熟,又黑灯瞎火的,我们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小妹不停轻唤:“等我!等我!”带着哭腔。我停下来回头拉扯她,埋怨她太慢催她加快步伐,甚至骂她拖后腿,爸爸和大妹头也不回兀自往前奔。那个时刻没有人想到小妹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她穿着我和二妹穿短的衣服,膝盖、屁股、袖口和肩膀都打了厚厚的补丁,头上扎着我帮她扎的一高一低不齐整的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不时抬袖口擦鼻涕。

我们下到另一个山坳,渐渐听到砍树声了,“笃笃”“笃笃”此起彼伏,“快!快!快!”的催促声夹杂其中。不时有人轻呼“倒了,要倒了,注意了。”随即传来树倒的哗啦声。柴刀挥动、枝叶落地、树木拖移,咔嚓咔嚓,影影绰绰的人头晃动,整个山坳不闻多少人声却使人感到人声鼎沸。月亮时隐时现,更多时候是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仿佛羞于看这一幕,或者怜悯这些食不果腹的人们特地为他们作掩护。

妈妈看到我们喜出望外,马上叫爸爸:“砍枝,砍枝,就这棵了。”我看见妈妈脚边已经码了五根砍好了枝叶、菜盆粗的又长又登直的杉木。我和妹妹们又紧张又兴奋地看妈妈,虽然看不清妈妈的脸,但是能感觉得到妈妈踌躇满志的喜悦。我对妈妈充满了崇敬,这才多大的功夫啊,她一个瘦弱女人婆竟然砍倒了六根这么粗壮的杉木并砍好了枝,所选的还都是架房梁的上等木材。

“快点!队里统一了,说两个来回就全部走完人,免得被发现。”妈妈低低地说。那么如果我们不来,妈妈怎么两个来回就把这些杉木运回家呢?不容我多想,妈妈把一根杉木架到了我和大妹肩上,妈妈另外扛一根,爸爸扛一根。“阿三扛这根杉尾。”一切听从妈妈指挥。也许因为兴奋,精力充沛,我们顺利地把第一批杉木扛过了两道山梁。到了山顶,妈妈说:“先放在这里,阿三看着,我们回去扛那些。到了这里就不怕了。”原来妈妈是打算用分段运输蚂蚁搬家的办法一个人把六根杉木运回家啊。

风更大了。很多人回头扛第二批杉木了,跟随的是女人和孩子,都悄无声息,步履匆匆。砍树声已经停息,只听见林子里树枝随风舞动的刷啦啦声,人们踩踏树枝枯叶的喀嚓声。“快些!快些!快些!”人们相遇友好地互相催促着。

妈妈把最后一根杉木架到我和大妹肩上后说:“要下雨了,赶不及了,我和你爸先走,到家回头把坡上的扛回去,再来接应你们。”一转眼就看不见爸爸和妈妈的身影了。

大妹比我小一岁,个头却已和我一般高,比我长得还壮实些。我俩五官长得非常相似,都是可爱的娃娃脸,翘翘的小鼻子,眉毛粗黑平直,眼睛圆溜溜的,剪着整齐的包头短发,穿一模一样的衣裤,整日形影不离,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因为大妹比我壮实,同扛一根杉木上坡的时候她自告奋勇让我在前面,她在后面,下坡时就调换过来,她在前面,我在后面,重量多是在她身上。路那么小,或者说压根没有路,是人们刚刚踩踏出来的一些痕迹而已,沿着没有树木的间隙蜿蜒上坡又逶迤下坡,人走过去后,齐腰高的杂草又竖立起来。走在前面的人须用手拨开杂草树枝才能过去,一放手杂草树枝又弹跳回头打在后面的人脸上。我和大妹太矮小,杂草树枝刮拉着我们的脸,被刮伤无数,火辣辣生痛,也不知道是否流血。

刚砍下的杉木死沉死沉的,得经常换肩,换肩要同步进行,喊一声“换”两个人同时一偏头,让杉木越过头顶从这边肩转过那边肩。下肩时也要喊一声“放”同时脱肩,不然会压伤人,很危险,稍有不慎不是压裂肩头就是砸断腿脚。杉木还很长,足够架房子大梁,这样的杉木才卖得价。可是太长,两个人扛起来就加倍吃力了,特别是千折百回穿行在黑灯瞎火的林间,上坡下坡,两三步路就可能被卡在某棵树中间,得慢慢退回,再前进。或者一不留神杉木一头草丛里,用很大的劲才拖得出来。就这样进进退退,慢慢往前挪步。

扛第一根杉木时肩膀还没那么疼,第二根刚压上肩竟就疼得我和大妹呲牙咧嘴了。扛第一根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兴奋的心情平息了,再扛第二根愈发感到吃力,只觉得第二根杉木比第一根重了好几倍。

我和大妹扛着第二根杉木刚翻上第一座山梁脊,雨沙沙沙下来了。天更黑了,几步之内什么都看不见。有大人从身边越过也不哼声,也许没力气哼声了,却走得飞快,咔嚓咔嚓一阵就没了影子。带出来的两件雨衣,小妹拿着一件,另一件我给大妹穿上。走着走着,大妹突然说:“姐,会不会踩到蛇啊?我害怕!”我一听,头皮发麻,也很害怕,但还是壮起胆说:“不怕,我们走快些。”衣服早汗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贴着脑门,雨水啪啪打在身上,混和汗水顺着发梢流到眼里流到脸上,眼前一片迷蒙。我们吸溜着鼻子,一手扯着身边的杂草树枝以免滑倒,一手紧紧扶住肩上的杉木,一步步往山下去。我不停催促大妹走快些,可是走在前面的大妹负责探路,看不见路只能凭感觉摸索着下山,路又越来越滑,哪里能走得更快呢?我心急火燎,忍不住两手往前推肩上的杉木,以为这样可以推动大妹走快点。可这是下坡啊,我一推无疑就加大了大妹那头的重量和惯力,好几次她险些被推倒,杉木也几次想从她肩上溜下来。“别推啊,姐姐,别推了。”她恳求我,继而哭了起来。我气恼地骂她:“哭死啊?哭!哭也得扛住,溜下来压死你,压死我。”大妹哭得更大声了,但是仍然一步一步往前走,把杉木牢牢把在肩上。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走,放慢了脚步,两腿稍微下蹲,让杉木没那么倾斜以便减轻大妹那头的受力。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穿着雨衣也无济于事。我和大妹跌坐在地上的次数越来越多,浑身上下都是泥水。无论跌了多少次,杉木始终在我们的肩上,我们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杉木扛回家去!多么想把杉木放下来顺坡推溜下去啊,那样既快当又可以节省气力。但是妈妈的话语时时在提醒我们:“千万不能溜木,一溜就有痕迹了,林场狗就知道是我们村砍了树,大家都得死!”

终于下到了山坳,再翻上这个山梁脊就看到小妹了,就安全了。

我和大妹不哭了,聚集力量上坡。雨仍下个不停,又有几个人越过我们走到前面去了,路被他们踩过后更加滑了。我们一面要扯住杂草站稳脚跟,一面要扶住肩上的杉木,一面要努力往上爬,一面要尽到注意不让杉木卡在树中间。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和大妹都精疲力竭了,感觉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我生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饥肠辘辘、又饥又渴,什么叫饿得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大妹的脚步明显缓慢拖沓了,停顿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半天不迈一步。“姐,停一下,停一下吧。”她哼哧哼哧地说。我说:“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山顶了。”“坚持不了,腿好酸好疼要打弯弯了,肚子很饿,停一下吧,就一下下。”大妹恳求着,又快要哭出来了。我只好说:“好吧,就再停一下下。”我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

糟糕!因为我们实在太累了,迫不及待地要把杉木放下来,放得太快太急,所以杉木偏转往后滑溜了几步,卡在三棵大树中间了。扛起前半部分,后半部动弹不得,扛起后半部分,前半部又卡得死死的。任凭我们姐妹俩怎么使劲都扛不起来了。我们半天粒米滴水未进,已经没有力气掏腾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多么希望现在有一个大人赶上来,能够帮我们一把啊。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赶上来,人们应该是走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就剩下我们姐妹俩了。大妹慌张地说:“姐,要是林场狗追来就死了。”我的心即刻收紧了。是啊,我们这是在偷东西呢,一旦林场狗听到风声追赶来,我们肯定被抓走,说不定真的被投进监狱被杀头,我害怕极了。环顾四周,天那么黑,雨那么大,阴深深的树林里没有一丁点人声。无助孤独恐惧笼罩着我们,我和大妹坐在地上再次放声大哭了起来。毕竟我们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但只哭了几声,我们的哭声又同时嘎然而止,因为我们突然同时想到了哭声会招来林场狗,我们只能抽抽噎噎地哭。

突然,听到妈妈在呼唤我们“阿一!阿二!”“阿一!阿二!”。

“妈妈,妈妈,我们在这,在这啊。”我和大妹异口同声哭喊着。

爸爸和妈妈已经把小妹在山顶看守的那些杉木全都扛回到家了,来接应我们啦。我和大妹相拥着破涕为笑。只要爸爸妈妈在就安全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小妹看到我们,高兴得又蹦又跳。她虽然穿着雨衣,但是山顶风大,也是浑身湿透透的。我牵过她的小手,问她一个人在山顶守着,害不害怕,哭了没有。小妹说:“害怕!但是没有哭哦。好多人来来去去,我一害怕就念叨,来一个来一个过来一个,就真的又来一个人了,嘻嘻!”我和大妹都不好意思告诉小妹我们哭了两次之多。

一家五口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个个饿得脚打漂,个个湿淋淋的像落汤鸡,个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妈妈端来玉米粉粥唤我们:“先喝一碗,我烧水去,喝完洗个热水澡再慢慢吃饭,就不感冒了”。爸爸忙不迭地拿了干毛巾来帮孩子们擦头擦脸。我们同时惊异地发现,饭桌上的饭菜未动一箸,用筛子盖得好好的。弟弟蜷在灶房的柴禾角睡着了,脸蛋被大锅灶肚里的余火映得红扑扑的。大锅里是一大锅热腾腾的热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猪菜。原来,弟弟把大锅里的猪菜舀起来,装满大锅水,烧热了等我们回来洗澡用呢。因为大锅太大了,弟弟太小了,他洗不干净锅或者干脆没洗锅。大家都很意外,也很乐。妈妈忙舀了大锅里的热水分给我们洗澡,没有人嫌弃上面漂着猪菜。我甚至觉得从来没有洗过那么舒服那么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暖融融热乎乎的。第二天,村里很多人都感冒了,我们家没一个人感冒。

那场雨也帮了我们大忙,村人偷伐杉木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家家都把杉木藏得好好的,林场狗和派出所的人来搜查了两三次均无功而返,只好不了了之。我们家的杉木藏在堆稻草的屋里,妈妈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用那些杉木搭起一个架子,再把稻草堆在架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好像是很久以前稻草就是这么堆放的了。

一个月后,藏起来的杉木晾干了,陆续有人悄悄扛到山外去卖,交易很顺利,价钱也不错。妈妈还是不敢卖,她说等再过一阵子,风声散尽再卖。

又过了一个月,妈妈终于说:“卖吧,也买件把衣服给孩子和奶奶,这个圩日就都去。”孩子们听了甭提多开心了,能够去赶圩对于每天开眼只见山抬头只见天的山里孩子已是非常激动人心的事了,还能买新衣服,那就是开心得不得了,足以让我们彻夜难眠,足以让我们唧唧喳喳憧憬到天亮。

圩日那天,天蓝风清,小鸟在枝头高歌,小河跟着同声欢唱。我仍和大妹合作扛一根杉木,爸爸和妈妈各扛两根,小妹背编织袋牵着弟弟,一家人赶圩去。村里有十几个人也扛着杉木同去。我们一路说着圩上的雪条、酸萝卜、麦芽糖,橡皮筋,花衬衫,玻璃珠,火药纸,最诱人的是午餐那一碗冒着油星漂着葱花散发着酱油香味的素汤粉。我们姐弟四个把妈妈承诺卖了杉木分给的两毛零花钱各自在心里在嘴边花掉了上十次,一路盘算着买些什么东西,那是可以够我们从街头花到街尾的。

一帮人浩浩荡荡,兴高采烈翻山越岭走了大半天,终于到达圩口。我想这帮人每个人都做过无数的梦,有过无数设想,但是谁也不曾梦想得到,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已在这里恭候多时列队欢迎我们的到来。

所有人的所有杉木都被警察没收了。

第二天一大早,十几个警察来到村里。生产队长召开群众大会说,国家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上级念我们是初犯,只要各家把杉木全部交出来就不追究责任,抗拒不交的是要被抓进监狱的。

爸爸第一个把我们家还藏着的那一根杉木交了出来。妈妈站在门槛黯然神伤地看着爸爸把杉木扛往晒谷场,没有一句拦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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