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主角的主角

[摘要]中篇小说《老人与海》是美国现代作家海明威晚年的一部杰作，分别于1953年和1954年获美国普利策奖和诺贝尔文学奖。本文拟从老人与孩子的对话以及他在海上三天与马林鱼和鲨鱼搏斗时的内心活动入手，讨论狄马吉奥在《老人与海》中所起的微妙且不可或缺的作用：是他给予了老人战胜困难的力量和信心，使老人保持了“重压下的优雅风度”，充分展现了他的男子汉气概。

[关键词]海明威；桑提亚哥；狄马吉奥；硬汉精神；老人与海

[作者简介]邱世凤，女，西华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和大学英语教学法研究。

《老人与海》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中叶的古巴。一位名叫桑提亚哥的老渔夫天天早出晚归，出海捕鱼，但连续84天都空手而归。老人不相信自己会一直背运下去，到第85天，他冒险进入远海水域，终于捕到一条硕大无比的马林鱼。这是老人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条鱼，比他的小船还长两英尺。老人与这条鱼进行了长达三天惊心动魄的搏斗，但返航途中，马林鱼遭到鲨鱼群的攻击。尽管老人与鲨鱼进行了殊死搏斗，大马林鱼还是被鲨鱼吞食殆尽。等他抵达岸边时，马林鱼只剩一副空空的骨架了。

自从《老人与海》出版以来，国内外评论家围绕着小说所进行的各种评论不计其数，可对狄马吉奥的论述却几乎没有，似乎这个人物无足轻重。就连海明威本人也说：“没有什么象征主义的东西。大海就是大海，老人就是老人。男孩就是男孩，鱼就是鱼。鲨鱼就是鲨鱼……人们说什么象征主义，全是胡说。”似乎《老人与海》中除了大海，老人，男孩，鱼和鲨鱼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然而，海明威，还有评论家们，似乎忘了，是谁让老人充满希望和信心，使他在失败面前不退缩?是谁一直激励着老人，使他在海上经受住了整整三天的严峻考验?是谁让老人保持了“重压下的优雅风度”，并充分展现了他的男子汉气概?是棒球明星狄马吉奥！虽然狄马吉奥在小说中并未出现，但实际上却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无论是出海前，还是在海上经历严峻考验的整整三天里，老人都无数次提到和想起这位棒球运动员，所以读者始终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对小说整体情节的影响至关重要。对老人来讲，狄马吉奥代表了那种身处逆境却仍能获胜的形象。所以，尽管老人连续84天一无所获，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相反，他决心到别人不敢去的，大鱼经常出没的远海水域捕鱼。老人之所以有如此勇气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情，是因为他心目中的偶像――棒球明星狄马吉奥的激励。海明威非常喜欢棒球运动，是一位超级棒球迷，作品中经常使用棒球术语。在《永别了，武器》中，海明威通过主人公亨利，将人生比作棒球比赛：人家把你扔进棒球场去，告诉你一些规则，乘你一不在垒上就抓住你，即刻杀死你，让你死得糊里糊涂。在《老人与海》中，他将马林鱼的长嘴形容成棒球棒；故事中的主角老人桑提亚哥也是位棒球迷，特别崇拜棒球明星狄马吉奥。就在出海前，他还和他的助手兼徒弟――小男孩曼洛林谈论棒球赛事。

男孩：“我弄到沙丁鱼就回来。我要把你的鱼跟我的一起用冰镇着，明儿早上就可以分着用了。等我回来了，你给我讲讲棒球消息。”

老人：“杨基队（纽约市棒球队，美国职业棒球界的强队）不会输。”“可是我怕克利夫兰印地安人队会赢。”

“相信杨基队吧，好孩子。别忘了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

……

“在美国联赛中，总是杨基队的天下，我跟你说过啦。”老人兴高采烈地说。

“他们今天输了。”男孩告诉他。

“这算不上什么。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恢复他的本色了。”

“他们队里还有别的好手呢。”

“ 这还用说。不过有了他就不同了……”

“我很想陪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去钓鱼，”老人说。“人家说他父亲也是个打鱼的。也许他当初也像我们这样穷，会理解我们的。”

海明威在他的一生中塑造出了许多“硬汉”人物，出现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中。这些“硬汉”人物在肉体上具有极大的潜力和勇气。无论是士兵、斗牛士、猎手或者是渔夫，其肉体上的潜能往往在最险恶的对抗中被激发出来，给人以极强的生命感。无论是《太阳照常升起》中的杰克・巴恩斯，《永别了，武器》中的弗雷德里克・亨利，还是《丧钟为谁而鸣》中的罗伯特・乔丹和《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他们的身体都曾受过伤，但都是意志坚强的人。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命运多么残酷，生活多么无情，他们都以巨大的毅力，勇敢地面对各种艰难困苦，始终保持着“重压下的优雅风度”。他们是海明威笔下众所周知的“硬汉”。《老人与海》中的棒球明星狄马吉奥同样具有“硬汉”品质。这位自1936年至1951年纽约杨基队的中外场手，以善于击球得分著称，被普遍认为是这个位置上的最佳选手。尽管脚后跟的骨刺使他疼痛难忍，但他却并没有退却放弃，仍然在棒球场上驰骋拼搏，并取得了辉煌成绩。这种情况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会成为瘸子。老人把他当作力量和尽职敬业的偶像，对他崇拜不已，是因为他们具有许多共同之处：相似的家境，非凡的勇气，坚强的意志和出类拔萃的技术。在老人眼里，狄马吉奥是最棒的球手，即使狄马吉奥所在的棒球队在比赛中输了，老人仍然对它充满了信心，坚信失败只是暂时的。就像老人自己一样，尽管经历了近三个月一无所获的痛苦煎熬，但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没消失过，他那双眼睛仍然是“愉快的，毫不沮丧的”。老人始终坚信自己终归会捕到大鱼。孩子非常崇拜老人，就像老人崇拜狄马吉奥一样。在孩子眼里，老人是最好的渔夫。他曾亲口对老人说：“好渔夫有的是，了不起的渔夫也有一些，可顶呱呱的却只有你。”

在和大马林鱼的搏斗中，老人的左手被鱼线勒得鲜血直流，并开始抽筋。为了对付大马林鱼的抵抗，他必须拼尽全力拉住鱼线，那只受伤的手抽搐收缩得像一只鹰爪。和马林鱼拼了整整两天后，老人感到非常疲乏，受伤的左手疼痛无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夜幕就要降临之时，老人又想到了棒球：

这是联赛的第二天，可我不知道比赛的结果如何，他想。但是我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对得起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他即使脚后跟长了骨刺，感到疼痛，也能把一切做得十全十美。骨刺是什么玩意儿?它痛起来跟斗鸡脚上装的距刺扎进人的脚后跟一样厉害吗?我想我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的。

……

你以为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能守着一条鱼，像我守着这一条一样长久吗?他想。我相信他能，而且更长久，因为他年轻力壮。加上他父亲当过渔夫。不过骨刺会不会使他痛得太厉害呢?

“我说不上来，”他说出声来。“我从没长过骨刺。”

伟大的狄马吉奥尽管脚后跟有骨刺，可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不仅重返球场，而且球照样打得那么出色。虽然老人不是很清楚骨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肯定，假 如他自己有这样的伤痛，他是坚持不下去的。他想像着，假如狄马吉奥和这条马林鱼搏斗，他一定会坚持到底。和狄马吉奥脚上的骨刺相比，自己手上的那些伤痛算不上什么。捕到这条巨大无比的马林鱼是老人毕生所求，他一定要经得起意志的考验，和大鱼拼争到底，否则对不起自己心中的偶像。为了给自己增强信心，老人回想起那次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令人难以忘怀的手劲比赛。在那次比赛中，他打败了来自西恩菲哥斯（古巴的一个城镇）的那个彪悍的黑人，赢得了冠军的头衔。老人认为，如果自己一心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能做到。

到了第三天，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老人终于把大鱼杀死。想到大鱼能给他带来可观的收入，老人兴奋不已。

“我需要有支铅笔来计算，”他说。“我的头脑并不清醒到这个程度。不过我想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今天会为我感到骄傲。我没有长骨刺，可是双手和背脊实在痛得厉害。”

和马林鱼苦苦搏斗三天后，老人已精疲力竭，被鱼线勒割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和背脊疼痛无比，几乎超出了他能忍耐的极限。尽管如此，老人仍表现出强健刚毅的品格。“伤痛对一个男子汉来说算不上什么。”老人一再告诫自己。像狄马吉奥一样，老人将肉体的疼痛化作胜利的源泉，杀死了他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最大的马林鱼。他想狄马吉奥一定会为他感到骄傲，就像他为狄马吉奥感到骄傲一样，因为他们都是身处逆境而奋力拼搏并最终获胜的男子汉。

在海明威的世界里，仅能生存下去是不够的。要想与众不同、出人头地，就必须对规则和程序一清二楚，这些规则和程序是衡量男人的标准。老人之所以能捕到巨大无比的马林鱼并杀死它，不单是靠他非凡的勇气和坚强的意志，更是因为他熟知自己所从事行当的规则和程序。老人是个经验丰富的渔夫，对大海的习性，对天气的变化规律了如指掌，对海洋中的生物，天空中的飞鸟无所不知。老人更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渔夫，他投放鱼线精准熟练，捕鱼技能无与伦比。老人崇拜狄马吉奥，并经常拿这个棒球明星和他自己做比较，无疑是因为狄马吉奥不仅意志坚强，而且球术精湛。作为一名出类拔萃的球手，狄马吉奥在棒球界声誉显赫；作为一个出色的渔夫，老人也肯定会由于自己捕获到一条18 英尺长的大马林鱼而闻名遐迩。

然而，在返航途中，马林鱼遭到鲨鱼的袭击。老人虽使出全身力气，杀死了来袭的第一条鲨鱼，可马林鱼已被它咬去差不多40 磅肉。老人意识到，他经过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胜利果实将很快化为乌有，更多的鲨鱼将接踵而至。死去的鲨鱼不仅吞食了40 磅马林鱼肉，也带走了老人最后一把好的鱼叉。面对即将来袭的鲨鱼群，老人苦苦思索着对付的办法。此时，他又想到了心中的偶像。

“不知道那了不起的狄马吉奥可会喜欢像我那样击中它的脑子?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他想。任何人都做得到。但是，你可以为我这双受伤的手跟骨刺一样是个很大的不利条件?我没法知道。”

老人认为，杀死一条鲨鱼对一个身体健壮的渔夫来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像一个健康的棒球手获得成功不足为奇一样。而他桑提亚哥和狄马吉奥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身处极为不利的条件下，仍能充满希望，以坚强的意志奋力拼搏并最终获得胜利。狄马吉奥能在脚患骨刺的情况下驰骋棒球场，取得辉煌成绩并成为棒球史上最伟大的运动员，他桑提亚哥也决不会就此退却放弃。老人坚信：“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老人决心和那些嗜血如命的鲨鱼拼博到底。他想方设法以刀子、舵柄为武器，击退了鲨鱼一次次凶猛的进攻。

老人最终击退了鲨鱼的进攻，但大马林鱼还是被鲨鱼啃得只剩一副骨架。尽管老人没能保住他经过长时间苦战才获得的战利品，他已轰轰烈烈地展现出了自己的男子汉气概，在敌我悬殊的压力下保持了风度，老人虽败犹荣。而让他做到这一点的，正是他崇拜的棒球明星――狄马吉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