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祭奠铺天盖地

图：七七七月

一个蓄势待发的阴谋

一年以后，我又站在长沙火车站空旷的大门口，肺里浸润着这个城市的潮湿空气，感觉胸腔里那枚陌生的阴谋在隐隐炸裂，把对往事的记忆分解得支离破碎。神情依然温暖的夏小安跑过来，自然而然地牵住我的手，掌心像昨日一样安全温暖。我忽然觉得心里很疼眼睛很涩，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好侧过头说，熊贝贝呢?

熊贝贝袅袅娜娜地来到我面前，说，夭夭，欢迎回来。

我僵硬地笑了笑，任由夏小着往车走去。上车的时候，夏小安去车尾放行李，熊贝贝偷偷地拽着我的手指问了一句，夭天，你，你都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熊贝贝那天真且无辜的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年以前，她就是扬着这张无辜的脸将我带到了夏小安的母亲面前，不动声色间让我落荒而逃。熊贝贝，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你那张孩子般美好的脸，我会不会跟你分享我所有的秘密，包括我父亲的情人。如果你不知道我的恨，你还会不会将我带到夏小安母亲的面前。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当照片上的女人越过时间沧桑恍如梦境般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像只受惊的小兽惊慌跳开了。

熊贝贝，我知道这是你为我们设的局，我也知道，也许结果会像我经历的那样，伤害到所有人。可是我还是再次回到了这个城市，在一年以后。胸腔里那枚陌生的阴谋正在蓄势待发，我无法控制。

黑暗中的那束光

那一年，2005年，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不过是我终于能够回头的空间。在我高考完后的那个夜晚，姨妈递给我一张照片，说，夭夭，就是这个狐狸精，她勾引你的父亲，然后害死了你的母亲，你要记得他们的样子，不能原谅他们。姨妈告诉我，15年前，在长沙工作的父亲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母亲赶去跟那个女人理论的时候，被她推倒撞破了头。

在慢慢长大的时光里，我一直以为，沉默压抑的父亲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母亲的缘故才对我疏于照顾，15年来，我以这样的理由让自己在父亲的冷漠中生活并小心翼翼地爱着这个男人，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我他不过是在缅怀另一个女人，一个让我在15年的漫长时光里独自成长的女人，我忽然觉得天塌了，我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沉闷压抑的家庭。

我写信告诉在长沙的夏小安，我将去他的城市。夏小安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是18年生命中唯一的朋友。

从我在天涯论坛上发帖子的第一天开始，这个叫夏小安的男孩便开始给我回帖，他说，夭夭你的灵魂看起来真寂寞。一句话，生生地让我砸下泪来，我们开始通过EMAlL交流，他在信里叫我夭夭，夭夭。这总容易让我想起我早逝的母亲，我感觉有一只手抚过我冰冷瑟缩的心，带来阵阵暖意。

夏小安是孤儿，从小被一个没结婚的女人收养。他曾经在信里给我描绘他那善良的养母有着怎样美丽而又孤独的眼神，他还说起邻居女孩怎样尽心照顾他们，好到极至。我不知道这个好是怎样的意义，但我知道他的存在对于我的意义，他是我的出口。

到长沙的第一天已经黄昏，我穿了白T恤和棉布裙子，光脚踩着帆布鞋，小小的身子在大大的衣服里空荡荡地摆动着，远处的夕阳染红的云层，像摊了一地的血。

夏小安傻乎乎地举着有我名字的牌子站在出站口的人群里，他穿着简单的的白衬衣，高大、干净、温暖。一如我想象的那样。

夏小安真是个无比细心的男孩子，他带我找房子、找工作，可是长沙这么大个城市，想找份工作却又是那么的难，要知道那时侯我才刚刚满18岁，因为没有读大学，又没有工作经验，最后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做一个小小的文秘，很多事都不太懂得，很多事充满诱惑，可是心却是无比的安静，18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安静。

一切都结束了。苦难，疏离，冷漠和泪水。我曾经盘算过的种种，终于可以实现。有一间温暖的小屋，找一个温暖的男人。生命里剩下的时光如此慎重安好。

我要一直抱着你

直到有一天，夏小安摸摸我的头说，宝贝，明天熊贝贝回来，我们去接她吧。熊贝贝。我知道的，那个一直以来对夏小安好的女孩子。

火车站门口，我拉着夏小安站在人群中，练习着呆会见面的台词。正呆愣间，猛然听到夏小安喊，贝贝这边!远远的，一个女孩像一只灵巧的鹿，敏捷地蹿了出来，扑到夏小安的怀里。我来不及反应，便被冲开了。

夏小安一手牵过我，一手却自然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往站外走去。我跟在旁边，看着他们亲密的表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冷，一股就像被父亲的隔离的那种感觉又重新弥漫在心里，压抑地难受，我甩开夏小安的手，直接往外冲。夏小安像一阵风一样的吹过来，可是迅速钻进出租车的我没有一点犹豫。

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直到半夜。回到家的时候，夏小安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到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拽过我，说，夭夭，你下午那么一跑，知不知道我和贝贝有多么担心你。

他也许是因为生气，第一次以那么严厉的口吻连名带姓地叫我，可是他叫她贝贝，那么亲密。

我猛地扑过去，用嘴堵住他的嘴，我疯狂地吻着他，把他的嘴巴咬出了血，泪水滑过，流成小河。夏小安叹了口气，说，夭夭，我认输了!

我忽然像一只被放空了的气球，在半空中四处流窜了一会后，悄悄落在黑暗的角落里，难受地抱紧他，往事纷涌而来，那种不确定感像突然泄洪的堤防，让我溃不成军。

就在那个夜晚，我第一次对他说起了我的家庭。从常年阴郁冷淡的父亲到死得不明不白的母亲，到对生活的失望以及不安全感。夜色中终于有泪落下来，顺着鼻翼两边的沟壑，落进紧紧抿着的嘴角，滋味苦涩。那只温暖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紧紧地把我揽进怀里。于是我就那样蜷缩着，窝在他的怀里，直到黎明。

后来，夏小安说，夭夭，你让我心疼，我要一直那样抱着你，保护你，再也不离开你。

生活是个巨大的玩笑

熊贝贝开始扬着那张天真而美好的脸叫我夭夭姐，给我讲她和夏小安一起长大的故事，讲他的母亲有多喜欢她，“他妈妈一直希望我做她的媳妇呢”，她语气无比失落地说，“可惜……”

我忽然有一丝心疼，默默地爬过去，笨拙地抱住她。熊贝贝却扑哧一声笑了，逗你玩呢。仓皇放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日记本，一张照片滑了下来，熊贝贝惊讶地叫了一声，“咦，这不是……”她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了。我抬抬眉，“是我父亲的情人，一个美丽却狠毒的女人。”装作轻描淡写，却还是忍不住那浓浓的恨意，这次换熊贝贝来抱我了，她安静地抱着我，身子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熊贝贝突然拉着我去逛街，走到一个路口时，她说，夭夭，我们去前面夏伯母的店子看看吧。夏伯母，我忽然紧张了起来，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这个养大我的爱人的女人呢?忐忑间，已被熊贝贝拉了过去。一个女人，站在衣架前整理着衣服，有披肩的卷发，背影优雅美好。听到熊贝贝的呼叫声，轻轻地转过头来。

我忽然愣住，仿佛被五雷轰顶。

照片上的女人越过时间沧桑恍如梦境般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不，不可能!

我抬头看向熊贝贝，她不自然地避开我的眼睛，我忽然想起了头天晚上那碰翻的日记本，熊贝贝微微颤抖的身子，原来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我以为是天堂的长沙。

爱的祭奠铺天盖地

从火车站出来后，夏小安径直把我带回了家，身旁跟着畏畏缩缩的熊贝贝。

但我分明看见，她躲闪的目光中闪着一丝得意。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夏小安的母亲，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冷漠的父亲，想起了那独自长大的15年。于是胸腔里那枚蓄谋的阴谋蓄势待发，隐隐炸裂。

可是，当她做了一桌子的菜，坐在对面笑吟吟地说好久都没见夏小安这么高兴过时，我忽然心生不安。夏小安感觉到了，他的手从餐桌下面伸过来仿佛鼓励似的握了握我的手，我抬头撞上他清澈的眼睛，不由得一阵心虚。

看着这个心爱的男孩，他的脸，依然像一年以前那么好看，我想起他抱着我的那些画面，想起他说我要一直这样抱着你，想起那些我们依偎取暖的瞬间，是的，他曾经让我那么温暖。

可是，如今，因着那些过往的仇恨，我要将我们的爱埋藏吗?我们从此无法再相爱吗?不。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让我生命中的天使从此消失呢?不!

想到这里，从决定来长沙开始便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我轻轻地拽过夏小安的手，抬头微笑着看向对面和蔼的女人，阿姨，谢谢您将小安养育得这么好。

夏小安脸上的紧张一下消失了，露出开心的笑容，而熊贝贝的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和不自然起来。是的，不要说熊贝贝，就连我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转变会这么快!

“阿姨，谢谢您让我以后漫长的时光里，不再孤单!”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可是我知道。天堂的妈妈一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