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掠影(二)

时间:2022-05-05 09:17:26

丹布拉石窟

9月27日,佛教文化节闭幕之后,原安排研讨会的代表也要随信众们去西古城禅修,经再三接洽,才同意我们这些研讨会的学者们可以单独行动——先去观览丹布拉石窟、狮子岩遗迹,再去西古城朝拜佛塔。宾度女士自告奋勇地带领我们前往,以尽东道主之谊。

著名的丹布拉石窟位于康提以北60公里处一座山岩的斜坡之上,始凿于公元前1世纪,是斯里兰卡最早的佛教石窟寺。山下的进口广场边,矗立着一所新的类似宫殿的三层建筑,名曰Golden Temple,张开大口的兽头作为大门,三层之上左右两侧各有八角亭供奉着小型佛塔,正中则是高大的金色结迦趺坐释迦牟尼佛像。从殿左沿山坡大道上行约里许,到达一块巨岩下端的石窟寺正式入口处外的小广场,脱鞋存放后,检票进入石窟区。据宾度女士介绍,洞窟的始凿与维拉干王为躲避外敌入侵、寻求神灵庇护有关。2000多年来,这个石窟最初的形态没有太多变化,但历经修建,目前洞内的雕塑、壁画大多是公元13~14世纪后所作,仍与当时的王室关系密切,几乎等于是皇家石窟寺。今天丹布拉寺的主体是五个大小及形状不一、互不相连的洞窟,里面皆有各种造像与壁画,制作年代并不一致,但均带有印度原始宗教或南传佛教锡兰本地的形象和风格。右侧第一个窟内有一尊卧佛长约14米,侧卧姿态与我们在敦煌等地看到的涅槃像不尽相同,特别是佛祖的双眼圆睁——据宾度解释:这符合原始佛典的相关描述,而如何辨认孰为涅槃、孰为入定或安睡?有研究者说要看塑像并拢的双脚脚趾是否并齐,并齐者为涅槃,不齐者则为入定思维。后来我们看了洞窟内几尊卧佛像,确有此不同特征。东晋法显所译《大般涅槃经》上叙述:佛祖涅槃前,其大弟子阿难流泪并拍头高唱:“呜呼苦哉,世间眼灭!”依此,佛涅槃时应当闭眼。此经中国化的意味甚重,似可作为中国的佛涅槃像闭眼之依据;但竺法念所译小乘佛典《长阿含经》中讲阿难默思:“如来未即灭度,世眼未灭。”而此经中佛涅槃时所念偈语有云:“难动而取灭,时地则大动。净眼说诸缘,地动八事动。”这里的“净眼”若可解作“睁眼”,则我理解似证明依小乘经典,佛涅槃之际仍是睁眼看世间的,尔后则可闭眼。斯里兰卡学者的说法是否另有佛典依据,就不得而知了。这里的卧佛身上呈水波纹状的袈裟也都带有薄透的质感,也就是被中国画史上称之为“曹衣出水”者(我以为这可能和中国的家蚕丝织物传入印度、锡兰有关)。佛首所枕却都是绘制精美的莲心团花高枕,这亦与我们在国内所见有别。

丹布拉石窟基本上是利用原有的岩体开凿,自然采光,所以明暗不一,要仔细观瞻里面的雕塑、壁画还得靠灯烛或手电照射。左侧最大一个洞窟内,不仅有48座各式塑像,而且还有完整的供人礼拜的早期形态的佛塔。塑像的形态、装饰、着色差异较大,我以为正显示出南传佛教的特色及时代的差别。有的佛传故事画绘制在洞窟上壁,就得仰头眦目才能约略辨认。我个人觉得这里壁画的年代相对早于塑像,内容、风格也较丰富。另外,窟门门楣上浮雕的人物、动物形象也显示出鲜明的地域风格。当然时间、条件有限,我又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只能是走马观花了。我们赤脚走在窟外阳光照射的地面上,望着石窟寺内外秀丽的景物,除了脚面的炽热之外,也感觉到了山岩的坚实与内心的充实。

狮子岩

对于我们这群参加研讨会的代表而言,这次斯里兰卡之行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参观在佛教艺术史上赫赫有名的狮子岩。这是建筑在海拔360米平地上突兀而出的巨大岩体之上的王城与宫殿,山岩高200米,被誉为“世界第奇迹”,也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公元477年,摩利耶王朝王子卡西雅帕弑父达图塞那一世登基,他为了躲避与防御为父报仇的同父异母弟弟莫加兰的复仇,用18年时间修筑此碉堡式城阙,但据说只使用了七年就因王朝覆灭而湮没了。过了1000多年,1893年,才由考古学家重新发现,历经近百年的科学发掘、整理,至1982年成为开放游览的著名世界文化遗迹。正午时分,我们乘车来时,从城区道路两旁残存的墙基可以知道起码有内外两道城墙,之间也有护城河环绕。城区东西间距约3公里,南北间距1公里,我们这次观览的重点,则是位于城中心巨大的狮形岩体,尤其是它的洞壁里残存的公元5世纪末的色彩斑斓的壁画。

在攀爬狮子岩之前,我们先参观了博物馆。该馆系二层小楼,展品不多,主要用图片及少许发掘出来的文物让参观者先大致了解一下它的基本情况,同时还仿绘了若干壁画在模拟的岩壁上,又出售相关书刊及画片,以引起参观者的兴趣。这里还有一个小型邮展,展出20世纪50年代以来印行的狮子岩题材的邮票,虽然数量不多,却是难得一见的专题邮品。外国游客进入狮子岩的门票为2950斯里兰卡卢比,约合220元人民币,价格不菲,这大概也是发展中国家的共性吧。

我们的大巴车从较近的北门进入岩区。因为已经从远处望见了它那似蹲狮般的巨大岩体,所以大家都有思想准备和体力蓄养。宾度先领着我们去看壁画,众人匀速前行,心中充满期待,不敢怠慢。据说整座狮子岩原先有500多幅壁画,现存的只是很少的部分,大概卡西雅帕王朝灭亡时,也遭到了战火的毁坏。途中,宾度先带我们看了两处岩壁上的壁画残迹,然后便到了一架圆筒形盘旋而上的直梯跟前。直梯只容一人登踏,于是一个个顶踵相接而上,这就到了集中观赏壁画的狭长岩洞。洞口很窄,如二人同时行进,就得侧身而过了。残存的壁画就绘制在内侧桔红色的岩壁上,因洞窟低矮,壁画近在眼前,可以看得很清晰。仅存的几十身人物形象均上身,上层是姿态各异的拈花、捧花、散花的天女阿布萨拉,她在印度原始佛教中与乾闼婆同体,在敦煌壁画中则演变为千姿百态的飞天;下层所绘据说为当时宫廷里的嫔妃与侍女形象,也都拿着供养的花枝。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些1500多年前的绘画均色彩如新,不但冠饰花钿、璎珞项链及臂钏等都描绘得精致细腻,而且人物肌肤质感极强,主色调的赭红、桔黄色仿佛是刚刚涂敷的;女性“S”形的三道弯体态特征也很明显,可证敦煌伎乐天的形态还是源于南亚乐舞。我们这些刚才还爬得气喘吁吁的壁画艺术研究者、爱好者,见到这些精美绝伦的壁画,立马忘记了疲倦,聚精会神地边看边拍照(当然不能用闪光灯),真正感觉到享受了艺术大餐的愉悦。我想,这些相当于我国北魏孝文帝晚期的壁画,留存至今色彩还如此鲜艳,恐怕主要是得益于当时所使用的矿石颜料,尤其是一些稀贵的绿松、黄晶、青金等宝石,同时也与洞窟长期封闭有关。至于它们当初是如何被绘制在峭岩绝壁之上的,就得由考古学家、美术家来细细推究、论证了。

为了让更多的参观者进窟观赏,我提前从另一直梯下到中间一个小平台,趁着等待其他人的工夫,透过护网极目眺望:西南方向的景物可谓一览无余,除了几道平缓的山峦和一个不大的湖泊外,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着。我们上来时,看见南边有一座山包,顶上有建筑遗迹,跟着我上山的本地“助游”(这是我取的名称,这些年轻人专门主动辅助年老体弱者上山,然后讨取报酬)双手合十介绍,那是要朝拜的佛塔。可以说,这些突兀而起的山峦、巨岩,都披上了神秘的色彩,真正可谓是“绿野仙踪”啊!我在平台上碰到一些从中国内地来的游客,说想留在这里观看日落后再下山。我想,夜暮降临后,沿途并没有照明设备,山路陡峭,要顺畅下山恐怕是很困难了。

从壁画洞窟下来后,要经过一处弧形甬道,左侧黄色矮墙上有若隐若现的古代题刻,据说研究者确定壁画的绘制年代,有些题刻也是依据之一。过了甬道,又是向上的石阶,奋力上行,大家登上了一个平坦的长方形场地,先休息片刻,顺便在考古家发掘出来的一对巨型狮爪前摄影留念,这狮爪现在成了攀登岩顶入口处的标志。大家仰视附着在岩壁上那之字形坡度超过30度的金属梯架,虽未摩拳擦掌,也都鼓足了气力,体弱者也不言放弃。正式攀爬开始了,尽管只有100多米的垂直高度,一鼓作气也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人多路陡,最好是调理好呼吸与迈步节奏,走几十步稍作停顿方不觉疲乏。当地时间下午4点45分,我终于登上了“狮子的脊背”——岩顶,也是昔日皇宫顶端的遗址。我们这一群人中的第一位登顶者是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王征老师,我算“亚军”,第三名是社科院宗教所的王敏庆博士。如果从正式登顶开始算,也就是用了近半个小时。我们这一行人,除了留在狮子岩博物馆参观、憩息的四位,都先后顺利地登上了岩顶,包括体力较弱的古丽比亚研究员和恐高症严重的会务人员管中华女士,可见此地“磁力”、“气场”之强。经过多年的考古发掘整理,现在的岩顶是一块呈长方形的三层台地,面积约2公顷,据说是皇宫的空中庭园所在地,有国王寝宫、蓄水池、宴会厅、议事堂等。现在,除了那一汪依然清澈的池水和斑驳的石制宝座、供桌外,其余都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些残基断础供人遐想了。

“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刺激与兴奋,已经消退了我们攀登劳累的感觉。我们踏着当年卡西雅帕皇宫的废墟,俯瞰碧野,仰望苍穹,仿佛穿越时空,看到壁画上那些天女、嫔妃飘然过来在身边轻歌曼舞,看到卡西雅帕和他的大臣们在紧张梭巡,看到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战火中轰然倒塌……还能看到些什么呢?善与恶、美与丑、创造与毁灭、微笑与眼泪……城头变幻大王旗,丝路重现繁华景,这就是沧桑变迁,这就是历史留给后人的记忆、经验、教训与希望。

夕阳悄然隐没,晚霞消退,暮色渐浓,我们带着收获、疑惑与感慨,匆匆从西边下山,穿过两侧对称的花园、蓄水池、渠道遗址,出城后蓦然回首,在扑簌模糊的泪眼中,那狮子岩依然巍峨耸立、雄伟挺拔。

西古城祇陀林佛塔

9月29日,我们在回科伦坡之前,先去参拜阿努拉达普拉古城的佛塔。据旅游资料介绍,古城位于斯里兰卡中北部,距科伦坡206公里,位于斯里兰卡文化三角地区的西部,因此被称为西古城。该城是斯国古佛寺最集中的地方。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10世纪,锡兰岛一直被阿努拉达普拉王朝控制,其首都即在西古城地区。2300多年前,阿育王之子摩哂陀带领四位比丘渡海传法至此城,阿努拉达普拉古城遂成为斯里兰卡最早的佛教圣地。古城区通过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发掘、修缮,现在已成为佛教朝觐中心及旅游胜地。现存遗址除潘杜卡巴雅国王所筑的内城城墙、宫殿遗址外,还有名闻遐迩的佛教圣迹——大菩提树、铜宫、佛牙寺、无畏山寺、鲁温维利塔等。大愿法师带领大批僧人、信众组成的“朝圣团”,已经于前一天在大菩提树下禅修,并瞻仰了供奉佛祖锁骨的图帕拉马佛塔。因为今天我们还要赶在午餐前到达斯里兰卡比丘大学,参加由广东六祖寺支持的该校慧能禅学院的挂牌仪式,所以宾度说只来得及去参拜一座古塔,却是古城现存最大的佛塔——祇陀林大佛塔。

我对锡兰早期佛塔所知甚少,只有来到这座祇陀林塔的跟前,才真切体会到“叹为观止”这个词语的含义。高大的砖红色覆钵型塔身坐落在方形石基之上,钵上有箱形长方体(平头),安放在上面的塔尖(相轮)直指苍穹,似乎和中国传统的天圆地方宇宙观相接近,而在蓝天的映衬下,又显现出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气势。此佛塔由公元3世纪晚期的国王摩诃斯那开始修建,其子摩诃文那完成,前后用时27年,是斯里兰卡现存最高的佛塔。巍巍大塔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崇高、庄严、静穆,使僧俗信众顶礼膜拜时心中升腾起对佛陀、佛法的敬畏;同时,也会由衷地赞美古代佛教建筑艺术的丰伟,赞叹古代建筑师的智慧与工匠的辛劳。

我们在顺时针绕塔巡礼一圈时,不由地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覆钵基部那些早期的雕刻上。塔的东、南、西、北正四方底部都建有在岩体基石上用红砖砌成的凸形九层台,有侧门通入塔内的空间。那些圆雕在石梁上的象形、虎状兽头大多已经残损,而台基两侧所竖立的石刻却相对完整。于是,我们又有幸看到了清晰而精美的拈花天女、提壶神女雕像,她们同样上身,腿上裹的长裤同样显示出薄透的质感,虽然比狮子岩的壁画形象粗壮、质朴,却有着更加妩媚的三道弯形体特征;我们又看到了整幅为五头、七头眼镜蛇的细腻刻石,尽管形态有点骇人,却似乎比丹布拉石窟的龙形浮雕更为真实,更加生活化;我们也看到了那宝瓶中冒出的花枝里裹着的狮子、狼、大象等动物形象,看到了托举箱囊的侍女或蹲举着宝瓶的力士;还有一幅线刻图,上面流畅生动的鸟兽形象仿佛是天外来客所为……我们刚才在百米外仰望佛塔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形似粗犷的覆钵底部,会有这么多精美的石刻可以一饱眼福且沁入脑海,令人难以忘却。确实是不虚此行啊!

我走下塔基的台阶,仔细鉴赏一个石柱上的圆形石罐,罐口四周原有的动物雕刻早已残缺,但环绕罐肚的五条装饰线却完好如初。此罐仅起装饰作用,还是另有功能,吾所不知。我忽然看见在石柱下有一个小器皿,捡起一看,原来是带有小嘴的朱红色的陶碟,擦掉里面的沙土,露出了碟底部黄绿色的沉淀物,闻之有明显的油味——原来是供佛的一盏小油灯!拿着这盏小碟,我不由得浮想联翩:这油灯也许已年深月久,在它一次次点燃的微弱火苗里,曾经寄托过多少代僧俗信士的祈愿,经受过多少风雨的侵扰;在它沉积的油迹中,是否也饱含着许愿的殷切、还愿的诚恳,凝固着喜悦与悲戚的泪痕。在巍然佛塔面前,它是那么微小,但一叶知秋,纳须弥于芥子,它所蕴含的奥义,却是求索不尽的。斯国之行,在朦胧迷茫的泪眼中,我们又一次感受了佛教文化的无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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