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然”想到了国外

几年前我在南非德班度假，闲暇间翻翻华人报纸，有一段文字引起了我的兴趣：意大利北部城市特里维索出台了新规定，要求当地中国旅馆和中国餐厅摘下窗口和门口挂着的红灯笼！

城市规划部副部长塞吉奥・马丹解释说：这些灯笼损坏了城市的形象，中国人挂出了各种各样材质和形状的灯笼，太东方化。我们禁止华人挂灯笼！

中国老板还是想当然：灯笼不是很好看很喜气吗？为什么你们不喜欢这大红的挂饰？你想想，我们中国人以前结婚，新娘一定要穿红衣服红裤子戴大红花，后来看到你们西洋人结婚穿白的婚纱，我们就跟你们学，也穿白的。大家相互学习嘛！难道要我们在餐厅门口挂白灯笼？

马丹副部长不由分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将定期检查各家餐厅的挂饰，我们将制订更严厉的政策……

想当然，就是不经过大脑凭感觉做决定。有些想当然在中国可以发展成异想天开甚至排山倒海，可到了国外就水土不服了。

再说一件大家熟悉的事：中国人喜欢凑在一起跳广场舞，跳排舞。近年来“广场大妈”的名气声震遐迩。这消息传到国外，或者说不少中国人移居到国外，就把这项活动搬运过去。美国布鲁克林日落公园热闹非凡，参加跳舞的华人越来越多，欢快的音乐声不绝于耳。

华人想当然，你们不也喜欢在一起跳舞吗？加入我们的舞蹈行列吧！你们不是认为“占领公共空间”是一种艺术吗？让我们共同创造艺术。

没想到热烈的舞蹈引来日落公园周围居民的抱怨。警笛响了，警察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带头跳集体舞的华人用手铐铐起来，还开出了传票。

从此，没有华人再敢跳广场舞。吸毒要坐牢，酒驾要坐牢，跳舞也要吃官司？大家可以商量嘛，可以在报纸上展开讨论嘛。声音放轻点？参加人数少点？地点换一换……

“想当然”三个字由来已久，《后汉书・孔融传》中便有“以今度之，想当然耳”的句子，这证明中国人老早就会想当然。外国人呢，当然也会想当然。

就拿美国总统奥巴马为例，他说：对我来说，最酷的事是如果有个在某个领域很有趣的人，不管是科学家、体坛人物、作家，或是世界上的任何人，我要是打电话给他们……他们都会接电话。这超酷的！

这不是超酷，而是超想当然。老奥，等你下台了再试试？

几天前碰到我的好友忠，他是香烟老念头，一天一包半总要吸下去的，尽管吸的时候有点咳嗽。这次聚餐，忽然发现他不吸烟了。

原来，几个月前德忠到比利时女儿家去度假，吃罢早餐，德忠照例要抽烟。房间里开始烟雾弥漫。女儿不好意思批评爸爸，过了一会儿，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枯、枯、枯！女婿则捂着鼻子急忙跑到楼上去，好像有人在放毒气弹。德忠这才意识到女儿家没人吸烟。即使比利时，抽烟的人也很少。

德忠开始想当然：屋内不能抽烟，在没有屋顶的地方一定可以抽的，于是他走到别墅的花园里。

所谓“想当然”，就是自己觉得怎样就该怎样，那是一种很随意很顺滑的思维，没有深入思考什么的。

花园里，松鼠蹦跳，鸟儿歌唱，花草飘香。德忠又摸出一支香烟，很放松地吞云吐雾。突然，他听到树上的鸟儿咳嗽起来：枯枯、枯枯！

德忠笑了：不至于吧？于是赶快灭掉香烟。果然，小鸟不咳嗽了，又开始歌唱。德忠不太相信，再点一支，吸了半支不到，树上的鸟儿又开始穷咳：枯枯、枯枯、枯枯……

德忠心里捉摸：比利时的鸟儿太夸张了吧？

可是从外国回来，忠把烟戒了。

影视界的人也会想当然，总觉得外国人最喜欢的是时髦的城市电影，于是把国产片《小时代》《我和青春有个约会》《胭脂扣》等拿到外国去推介。没想到外国电影院线的老板都摇头：我们看不到有很好票房的希望……

美国《大西洋》月刊评论《小时代》：其思想之低俗以及完全缺乏自知之明十分惊人，但也许又不那么令人意外，这似乎是现代中国城市社会全面物质化的产品。最糟糕的制片人是碰到什么事情都来个想当然。

最精明的导演是摸准外国人如何想当然。张艺谋才不拍什么中国城市题材的电影呢，拍得过好莱坞吗？他拍土里吧唧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菊豆》《秋菊打官司》……果然，他的电影在外国大受欢迎，还多次捧到了奖杯。很多外国人观赏过他的电影之后，至今认为中国男人还留着长辫子，会武功，穿布鞋！

我的一位海员朋友告诉我，现在他每次漂洋过海，都要带好多双布鞋。这不值钱的布鞋，可以跟外国的码头工人交换当地的艺术品，比如木雕什么的。

我在美国曾经问过不止一个高鼻子金头发的外国人：你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因为美国建国没有多少年，分明是个移民国家；因为我在中国也这样问过农民工：你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哦，安徽人。安徽什么地方的人？哦，安徽金寨县人。那么是金寨县哪个镇的人呢……

想当然的，我以为对外国人同样可以刨根问底。

有个被我询问的金发姑娘大为诧异：“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我也许不能肯定。我爷爷是印度人，娶了一个英国人做媳妇，生下了我爸爸；我爸爸呢，娶了一个意大利人做老婆，生下了我。你问我“原来是什么地方的人”，我的上帝，我变得不能肯定我是什么地方的人，可我不是美国籍的美国人吗？

“想当然”不是想入非非。

“想当然”想都不用想，脑子一溜就顺过去了。

我们都曾经想当然。我们还会继续想当然。然而，中国式的“想当然”最好在国内流行，就好比臭乳腐，假如你跟欧洲人说这是“中国起司”，夹面包好吃得不得了……人家会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