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些想当然

时间:2022-08-19 03:49:36

记者在新闻报道中不正视现实的复杂性,不多做调查,而总是出于一厢情愿,甚至随意做些想当然的解读,是不可行的。

闲来浏览,常见一些想当然的叙述;甚至一些新闻报道,亦复如此。谓予不信?且看下文。

熟悉现代中国史或者大公报史的人都知道,有一位重要人物吴鼎昌,字达诠,号前溪。关于他的这个字号,当时乃至后来都引起不少误会。比如因为他干过银行,非常有钱,一些人就常常想当然地把他的字写作金字旁的“达铨”(现在一些论著中还经常这么写)。而吴则不止一次地为这种误读向人做出过解释:他爱的其实不是钱,毋宁说更重视作为社会一分子的言论责任,所以,自己的字实际上是言字边的“达诠”。

“前溪”这个别号,一度也引起误会。1936年初,在读到好友丁文江游览衡山的那些诗时,胡适发现其中有这样一句:“出山要比在山清”。由此,他想起了非常喜爱的南宋诗人杨万里的一首诗:“初疑夜雨忽朝晴,乃是山泉终夜鸣;流到前溪无半语,在山做得许多声。”胡适很喜欢其中表达的那种意象,而且也 “绝对相信几位(入仕为官的)朋友‘出山要比在山清’”。他甚至推测,吴鼎昌之别号“前溪”,大概也是用杨万里此诗之意。不过很快吴就告诉他,自己生于浙江湖州的前溪,故有此号。所以胡适还是有些想当然,“揣测错了”。

类似这种由名号而引发的想当然,最近亦不乏其例。学者陈子善著述时常有写于“梅川书舍”之语,有读者猜测“梅川”二字可能来自贺铸《青玉案》。陈为此在新浪微博上回应说,寒舍取名“梅川书舍”,是大白话也是大实话,曾在一篇文章中解释过。简言之,人间匆匆过客,暂住梅川路上,家中三只小猫几橱破书而已,未取贺铸《青玉案》“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句意。他还谈到,梅川路颇长,中有间断,自己住路之尾,另一位同事住路之头,后者常以“梅川书舍”已被陈取为室名为憾。

由陈子善教授,还可以说到另一件趣事。此种想当然,或可入学界掌故。上海有两位学者,一名毛尖,一名倪文尖。网友杨布发微博求证:“我听说,毛尖老师的名字是笔名,她的真名叫倪文尖,是吗?”网友寂寞老酒留言道:“原来这样,一看毛尖,我老是想到茶叶。”对此,陈教授乃一本正经地回复说:“你的联想是对的。据说毛尖祖父爱喝毛尖茶,又正好姓毛,于是乎为她取名毛尖。所以,可依此类推,如姓龙,子女可取名龙井;如姓茅,子女可取名茅台,可茅台先生也可茅台小姐……”令人莞尔。

陈教授这样说,当然是调侃。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调侃的这种想当然的现象,在微博之外的日常生活中亦非鲜见,甚至在一些新闻报道中亦会出现。比如去年11月底,学者郭建斌在对一组有关“独乡”的报道进行评析时,就提到几个例子。

比如报道说:“独龙江整乡推进帮扶计划给龙家提供了帮助。离龙家100米远的地方,村委会给两个小孙子分的2套安居房已经挖好了地基”。郭建斌质疑:这两套房子是给两个孙子的吗?又如报道说:“命运对龙家的捉弄不止于此。大儿子此前已经疾病缠身,加上弟弟和弟媳突然离世带来的沉重精神打击,一个月后也撒手人寰”。郭又质疑:龙建军的死是否与此有必然关联?因为他多年前就精神失常了。

学者王辰瑶就此评论说:郭老师这篇点评值得教新闻学新闻做新闻的都来看一看。说实话类似问题太多了,她在调研中也发现新闻实践中存在一个巨大的“灰色地带”。不注意细节、过度“推因”和“概括”等新闻生产中的问题比比皆是。

郭和王所说的这些问题,一定程度上或亦可谓之“想当然症”,而且不仅为新闻界所独有。本来,人非圣贤。在根据各自阅历、偏好乃至情感等对一些事件,尤其是正在发生的事件做出解读和判断时,因为个人理智有限、获取信息不足而出现误解、误读和误判,这很正常,不足为奇。但作为严肃的学者,或者专业的媒体人,在学术写作与新闻报道中如果不正视现实的复杂性,认真备课,多做调查,而总是出于一厢情愿,甚至随意做些想当然的解读,则又另当别论。总之,下笔须谨慎,少些想当然。

(作者为沈阳大学文化传媒学院教授)

上一篇:我的团长我的团 下一篇:“访着看”有点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