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哈耶克学会

时间:2022-05-03 09:54:30

弹指十年矣。

九十年代中期,自由主义浮出水面,我就开始研读这方面的著作。对哈耶克一见如故。当时,哈耶克中后期的法学、政治哲学著作,正逐渐以中文出版。

但一班学者、青年基本上把哈耶克理解为意识形态分子,哈耶克不过就是关于市场、法治的若干常识观念的鼓吹者而已――激烈地批评哈耶克的人,也同样如此理解哈耶克。

哈耶克当然不是如此简单。他是二十世纪西方罕见的思想家。为了思想,他完全不把专业放在眼里。即便如此,他在自己涉猎的每个专业,都取得了最高成就:经济学、法学、政治哲学,乃至心理学。因为,他有思想。而在二十世纪,思想是很罕见的――大家都在玩学术。几乎没人思想。

我好奇。哈耶克何以如此伟大?乃追溯哈耶克的思想轨迹。哈耶克最初的专业是经济学,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的传人,我就开始学习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这方面的中文文献很少,就到北京图书馆,把这方面的英文书差不多都复印出来。垄断真黑,复印每张五毛钱,每本书要花上百元。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人独学,必定孤陋寡闻,不如众人共学。乃希望发起一个组织,推动奥地利学派思想在华人世界的传播。在网上搜索了―下,台湾有几位朋友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比如,在清华大学经济系任教的黄春兴教授,在逢甲大学经济系任教的余赴礼教授,最初还有一位在逢甲任教的美国学者。

感谢互联网,大家很快联系上了,并同意成立一个学会,不受政治限制,一开始就确定了“华人’这个范围,只要是华人学者,不论在哪儿,都欢迎参加。那主词用什么呢?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太长,外行听起来也很奇怪。记得有人介绍我翻译、介绍、研究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就遭到提问:你研究奥地利经济啊?

最后确定了,用哈耶克之名,自称“华人哈耶克学会”。不过,在台湾,Hayek译为“海耶克”,所以台湾朋友一直称之为华人海耶克学会。

可是,怎么算成立呢?开会,读书人只能以文会友。2005年夏天,紧张地筹备,约请与会者。虽然名为哈耶克学会,但范围不限于哈耶克研究者,而以他为中心,扩展到关于市场、法治、的广泛研究领域中。

8月26―27日,华人哈耶克学会第一届年会在北京香山饭店召开。大约有三十名学者参加,名家颇多。

会议的突出特点是跨地域。每年都会有台湾、香港、甚至美国的学者来参加会议。还有一点,跨学科。多年来,哈耶克学会的会议始终是跨学科的,经济学、法学、政治哲学,甚至伦理学,还有,这几年,有我这个儒者混迹其中。

接下来怎么办?学会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模式:与大学等机构合作,比如,第二届,与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合作。后来,陆续与浙江大学、山东大学、人民大学等机构合作。其中跟浙江大学的合作,是在莫干山开的会,用的是三十年前莫干山会议的会场。大家都说,也许我们算是第二次莫千山会议呢。第六届年会则是在香港树仁大学召开,余赴礼教授从逢甲转会该校,组织了这次会议。

除了开会,我比较热心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和哈耶克思想的时期,曾主持翻译过“奥地利学派译丛”,也主编过“奥地利学派研究”丛刊,在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过三本。后来,我的兴趣转移,也就无人出版了。

这就涉及学会的组织问题。从一开始,学会有人做事,但始终没有正式组织。学会本来也没有申请注册,就是学友一年一度的聚会而已。但事情总得有人做,比如,我做了很多。大家曾经讨论过,要不要建立一个比较确定的治理结构,比如,设立理事会,选举会长之类。但最后,放弃了。

于是,哈耶克学会就成为一个十分奇特的学会。有人做事,没有领导。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人做事,有事情,大家共同做。尤其是近几年,我做得很少了。但学会仍然活得好好的。它获得了自己独立的生命。

哈耶克至关重要的理论是自发秩序理论,学会践行了这一理论。自发秩序理论的要旨是:即便没有一个中心来统一计划、指挥,人们之间也可以形成秩序。哈耶克学会就是如此。

当然,这个秩序得以形成的前提是,有若干相对核心的成员,他们共享一个意愿:学会应当活下去。至于每个人怎么做,则自主决定,经常取决于他人的行为。比如,前期,我做得比较多,别人就做得少。几年前,我做得少了,马上就有人补充上来。这就是默契,默契源于一个共同的意愿。

但学会内部的分歧从一开始就存在,这在最初似乎主要表现为观念与学术的不同。哈耶克的身份具有两重性。我前面说了,哈耶克被多数人理解为市场、法治等观念的重述者、传播者,不少会员参加会议,就沿着这个方向确定论文和发言主旨。中国正在转型,谈起这些观念,大家不免慷慨激昂。但有人更注重学术,希望深入、细致地讨论专业的学术问题。比如,余赴礼教授和他带领的逢甲大学研究团队,每次提交的论文,都仔细地研究奥地利学派的企业家理论。他们对台湾、香港企业家创新活动所做的田野调查,相当引人入胜。

这两拨人,经常找不到足够的交集,虽在一起开会,却觉得无话可说。但最终,大家仍然在一起。因为哈耶克,因为大家对这个难得的自发秩序都很珍视。

实际上,我自己与哈耶克学会的主流也存在分歧,因为我的儒者身份越来越明晰。说起来令人奇怪,在中国,自由主义的传统是反传统。于是,因为儒学立场,我被有些朋友抨击为背叛。但是,大家仍然在一起。

就这样,哈耶克学会跌跌撞撞走过十年。去年的会议得到天津财经大学李炜光教授的大力支持,在天津召开。每次年会最后一个环节都是讨论,下一次在哪儿开会。习惯上,一个组织,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五年时节,惨淡经营。十年了,总不能凑活,那么,怎么大庆呢?最重要的是,谁来承办?

正好来了若干位台湾朋友,其中包括逢甲大学的陈善瑜老师,以及逢甲校友、台中市研究发展考核委员会主任陈金发先生。大家盯上了他们。年会若在台湾开,本身就是大庆了。学会冠以“华人’二字,至少要在大中华的几个地区开过会,大陆开了'香港开了,下来就该台湾了。

两位陈老师略加沉思,答应下来。去冬今春,大家还有点忐忑。毕竟,大陆一大群学者到台湾开会,负担不轻呢。但晚春时节,陈善瑜老师在学会的电子邮件组中通知大家,逢甲愿意承办这次会议。高兴。

于是,8月底,大家来到逢甲。这是参会者人数最多的一次。不少台湾学者参加。开幕式前,放了一段录影。很多人不知道,哈耶克与中国有颇深渊源:他到过三次台湾。所以我曾说:哈耶克如果在中国,一定是位儒者。其中,有一次,哈耶克到了逢甲大学,曾发表过演讲。海耶克学会的第十届年会在逢甲召开,真是极有纪念意义。

直到今天,我还在回味逢甲的滋味。同时也已经开始琢磨:明年,哈耶克学会的年会到哪儿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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