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浓郁世情深

时间:2022-04-27 04:39:25

沪剧《叛逆的女性》中有“抢绢头”一场戏。婢女阿菱唱道(括弧内是普通话的意译)――

喔唷,一面孔个大学生,依算身浪着西装!(你一脸大学生的样子,你算是身上穿着西装了)

其实是一个穷光蛋!诺,屋里住拉阁楼浪,困末要困呒脚床,(其实是一个穷光蛋,诺,家里住在阁楼上,睡么要睡没脚床)

鱼肉荤腥吃勿起,吃一只咸菜豆k汤,(鱼肉荦腥吃不起,只好吃一碗咸菜豆k汤)

搿两日穷来嗒嗒滴,呒没铜钿开伙仓,(这两天穷得精光,没钱买饭吃)

大概侬个中饭还勿曾吃,肚里饿脚里有眼晃K晃。(大概你还没有吃午餐,肚子饿得脚下直打晃)

看呀,看呀!饿得来嘴唇浪向清水嗒嗒滴,还要叫伲小姐出来当面讲,侬明明存心不良敲竹杠。(看呀,看呀!饿得嘴里口水淌,还想要我们小姐出来当面讲,分明是存心不良想敲竹杠)

等到铜钿骗到手,马上走到饭店里,叫堂倌三碗白饭两块咸肉豆腐汤,一顿夜饭铜钿绢头浪向侪着港。(等到钱骗到手,马上跑到饭店里叫店员来三碗白饭两块咸肉加上豆腐汤,你的晚饭全靠这块手帕就全有了着落)

沪剧《叛逆的女性》演的是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受过新思想熏陶的大学生周民伟在公园内邂逅新寡徐纫秋,对这位即将被迫去婆家守节的女性深表同情。后来周民伟毕业回家,不意在家中又与徐纫秋相遇,原来她竟是自己的嫂嫂!

周民伟对徐纫秋由怜生爱,却碍于叔嫂关系,彼此不敢表白。后经表兄和婢女阿菱撮合,两人暗中结成伴侣。此事在封建大家庭中被视为大逆不道,在父亲逼迫之下,周民伟另娶高门,就在民伟成亲之曰,纫秋服毒自尽。

这段唱发生在徐纫秋在公园内遗失的一条手帕被周民伟拾得,婢女阿菱前来索讨,当听到周民伟要手帕的主人自己来取时,阿菱便对周民伟出言讥刺。唱段以方言土语十分到位地反映出当时社会的小市民心态和世俗人情。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聚集了许多来自各地的知识分子,他们的经济条件一般较差,但为维护自己的形象,在衣着打扮上大都比较注意。由此,有人形容他们是“宁让家中天火烧,不能路上跌一跤”。因为若是跌倒在地,考究的衣服便脏了,没得替挽而“家中”只是租别人的房子,设施条件极差,有的甚至连床也没有、只能在阁楼上搭地铺过夜(没脚床),就算起火也没有关系。从表面看,这段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对贫穷知识分子的讥诮,其实代表了当时上海小市民看不起穷人的普遍心态,有着浓厚的时代气息。其实,这小丫头的心地并不坏,后来还为周、徐两人的结合帮了很多忙。在社会上,一个平头百姓的想法和行为是很容易被世俗风气所影响的,这与个人的品质并没有多大的关连,我们不能去苛求一个心直口快的黄毛丫头。

《叛逆的女性》是一出典型的沪剧西装旗袍戏,这种戏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十分流行,主要是因其直接反映现实生活。与大多数地方戏曲不同,沪剧的剧目主要是表现现实题材,古装戏很少,称之为“厚今薄古”也不为过。因此,沪剧唱词与对白中华丽、典雅的词藻较少,主要以当时社会的通行语言为主。

这段唱使用了很多方言。方言包括语音和语词,其中绢头(手帕)、着港(着落)就是方言语词。“嗒嗒滴”更是上海话中的特有语词,有多种含义――“穷得嗒嗒滴”,表示穷得精光“嘴唇浪向清水嗒嗒滴”则表示口水滴滴嗒嗒淌下来了。对上海观众而言,这些语词生动亲切,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方言语词的运用,会产生特殊的表达能力,具有无可替代的独特性。

沪剧是由方言说唱衍化而成的戏曲剧种,因此,沪剧的板腔比较自由灵活,对当地人的对话不论句式长短均可编成唱词,且明白如话,通俗易懂。

地方戏既有此名,就必然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戏曲以语言为主,方言就成为地方戏的不可或缺的特点。若是有意地除去或淡化这个特点,那就等于有意地除去或淡化地方戏。方言是历史的积淀,是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从地方戏的传统剧目中,我们可以看到往昔的世态人情,可以听到语音和语词的变迁,是从文字资料中难以寻觅的珍宝,应该倍加珍惜。

过去一段时期,在“地方戏要走向全国”的要求下,许多地方戏中的语言向普通话靠拢,方言土语从地方戏中悄然淡出。留心观察可以发现,像“抢绢头”这样完全使用上海语音、语词的生动唱段已很难寻觅,而目前沪剧的一些流行唱段与普通话的语词已没有多大分别了。这是令人遗憾的。笔者认为,任何一种艺术门类都有其特定范围的受众,无须也无法让全民接受。如今,沪剧已被列入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如何在唱段上保护、发扬其独特的语音、语词,想必会得到进一步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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