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四书章句集注》“切己体察”读书法探析

时间:2022-04-25 05:11:50

朱子《四书章句集注》“切己体察”读书法探析

摘 要:在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中,读书法是朱子在解释四书过程中所关注的一个问题。“切己体察”是《四书章句集注》所载读书法中最具特色的一种。本文以《读论语孟子法》为中心,并结合《朱子语类》所论述的读书法,从切己、知道、设身处地三个层次来分析“切己体察”的具体内涵。“切己体察”就是要求学者应当从真理的向度达到对经典的理解,即是对经典表面之下的真理进行体会和把握。

关键词:朱子;读书法;切己;知道;设身处地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2)15-0121-02

朱子《四书章句集注》是四书注释的一代名著。在对四书的解释过程中,朱子充分地自觉到读书法的重要性。在《四书章句集注》的《论语集注》前,朱子特别选辑二程语录中有关阅读《论语》、《孟子》的方法编成《读论语孟子法》。朱子本人是十分认可这些方法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借二程之口来表达自己的读书法。仔细分析《读论语孟子法》,可以发现其中“切己体察”是朱子最具特色的一种读书法。下面就以《读论语孟子法》为中心,并结合《朱子语类》卷十一所论述的读书法,从切己、知道、设身处地三个层次来分析“切己体察”的具体内涵。

一、切己

《读论语孟子法》第四条称“须将圣人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得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1]44朱子在《四书章句集注》的注文中亦加“切己”、“尽心”、“深戒”等语来提醒读者要反躬自省,在自己身上做工夫。在朱子看来,《论语》、《孟子》等经典中所讲的内容就是要改变自身,去恶从善,进行身心修炼,从而达到圣人的境界。要将经典内容中的“圣人之言反求诸身”[2]337,就是将圣人之言与自己的身心密切结合,以便洞察圣人之所说究竟指的是自己身上的哪一部分,对这一部分应该如何下工夫。经典中所说的是圣人言语,圣人言语中体现的是圣人之所以为圣人的思想境界,这种思想境界是需要学者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上体认的。

朱子提出理解经典要“切己”,这实际上与朱子理学的解释方法是完全统一的。朱子认为,秦汉以后没有人强调读书要反过来在自己身上理会,而都是一味地在书册中穿求[2]337。朱子的“切己”主张乃是针砭这种时弊的。而且,一般人读书也容易舍本逐末,“但于纸上看,文义上说得去便了”[2]337。这一类人可能是一般的不求甚解者,如程子所说的阅读《论语》的第一类人“读了后全然无事者”(见《论语序说》)。理学的方法注重经典的深义,善于发挥经典的余意,适应当时人理解经典的需要,从而发展经典中可能蕴涵的本体、心性等成分,构造出完整的儒家成圣成王体系。当时的另外一种时弊可能是“教外别传,以心印心”的禅宗带来的风气,“世上一等人说道不须就书册上理会”[2]338,“别自有个觉处,有个悟处”[2]338。这些人认为不需要借助经典来理会道理。强调把握经典的精神实质固好,但是如果进而废除经典,将自己的意见置于经典之上,则是走向一个极端,这就是错误的。朱子的“切己”特别纠正前一种流弊,对后一种流弊也有所关切,强调了经典的内在精神与读者自身的统一性,表达出经典内容与读者之间的一种互动。

“切己”就是要把经典从古代拉向当下,拉向阅读者本身。具体的做法乃是借助圣人的言语在自己身上推究[2]337。《语类》中记载了朱子对此的形象比喻:譬如我们生病了,医生开出了治病的药,如果想要治好病,就不能仅仅拿着药看而已,只有吃掉药,才能使我们的病痊愈。圣人的言语就好像圣人给我们的病所开出的药,只有将圣人的言语切己,才能真正对自己成圣成王有帮助[2]337。

《语类》中对如何“切己”作了简单的说明:比如《论语》、《孟子》中讲“仁义礼智”,“切己”就要在自己身上体认出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什么是礼,什么是智。不应该把仁义礼智只是看成四个字,而与自己毫不相干。又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其文本原义不难理解,但要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则必须落实到个人的心理体验上[2]338。一个废寝忘食地投入学习中的人可能才会真正体会到此句的深意。

二、知道

“切己”的目的在于“知道”(“古人读书,将以求道。”[2]337),如《读论语孟子法》第九条中程子所说的“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1]45朱子建构了道统论,明确了儒家圣人之间传授的心法,指明了道的传承谱系,并将道作为人追求的最高目标。虽然在一定意义上说,朱子用理来诠释道,将道理解为理的当然状态,但道本身的卓越地位却没有改变。“理学”一词本来也是后起的一词,实际上,北宋以来的儒家是将道作为最高的追求目标。朱子在《四书章句集注》中,特别关注道体、圣人之道等问题。朱子引程子所说将“知道”作为《读论语孟子法》的最后一条是别有深意的。学习圣人之道,直接目的并不在获取功名,增长知识等等,而在追求圣人的境界。如果一个人的追求目标不在圣人之道,那么通过学习《论》《孟》最多也只能达到他所追求的目的,而作为根本的圣人之道则被忽略了。所以不能够本末倒置,应以“知道”为本,以其他一切为末。本绝不可无,末则可有可无。

朱子引程子之言特别强调“知道”的重要性,就是告诉学者为学的目的。一个人的为学动机往往决定了其能够达到的目标。不以“知道”为目的是不可能了知大道的,一个人发心的至关重要性体现于此。往往是,一个人的志向有多大决定了一个人能够走多远。朱子一生就是以追求“知道”为目的的。朱子在少年得志高中进士之后,并没有像许多士子一样将圣贤之书作为功名利禄的阶梯——一旦考中,就将圣贤之书永远抛弃,更不会考虑知道不知道的问题,而是更加热心于学习圣人之道,并且尽可能将自己的知识面拓宽。朱子在《四书章句集注》别强调所谓的君子与小人的区别,甚至用天理与人欲来对二者做出截然区分,隐藏在背后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君子以知道为目的,而小人则殉于人欲,只晓得人世间的利益。“知道”作为为学目的的最终分野,就体现在读书的志向上。而“知道”又是“切己”的直接结果。一个人只有通过切己才能够知道,才可以以“知道”作为为学的目的。

三、设身处地

为了做到“切己”,《读论语孟子法》中第三条朱子特别引用程子所说的“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虽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这段话形象地说明了如何能够让自己更加真切地体会到圣人的言语。这种方法是让读者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论语》当中弟子问孔子的地方想象成自己在对孔子发问,孔子回答的话当做当下所听到的话语。这样犹如自己亲列于孔门弟子当中,亲炙于圣人的循循善诱的教导之中。朱子在对《孟子》末章的注解中曾引用程颐提到的程颢“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1]377的说法。《孟子》末章说到对于圣人的继承有“见而知之”,也有“闻而知之”。按照朱子的理解,“见而知之”即是亲炙于圣人门下,“闻而知之”则是“得不传之学于遗经”。这种“得不传之学于遗经”所用的解释方法恐怕就是程子上述所说的“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的方法。此种方法能够打破时间的界限,或者自己骤然穿越到古代,将自身置身于古代圣人门下群弟子当中,或者将圣人骤然拉到现在。将圣人拉到现在的思想在《孟子》当中就能找到线索,如孟子所说的“圣人复起,不易吾言”[1]272以表明自己思想与圣人思想的统一,又说不同圣人“易地则皆然”[1]299以说明圣人之间思想本身就是统一的。

朱子在《语类》中提及“做好将圣人书读,见得他意思如当面说话相似。”[2]313其大概意思与上述意思相同。古代的文本作为一种死的文本,本身并不会给予人教导。后人则通过文本,与文本所记录的古圣人进行对话,这种对话可以说是单向的,甚至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对话,而只能是自己与自己所映射的对象进行的一种对话,自己所映射的对象自然受到自己本身认识的束缚。如同说,读者不可能通过文本认识一个自己本来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所以,读者与文本的对话实际上是一种自己与自己的对话,而这种对话又不是一般的自问自答,而是借助于文本做出的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其中包含了读者在当下需要对文本的重构。所以这种重构总是对文本的一种改造,而不可能也不必追求对文本做出所谓完全绝对的理解。

朱子所强调的二程的这种设身处地的方法,很容易被学者漫不经心地忽略过去,但却是一种具有重大意义的方法,在一定意义上说,这为“切己”的方法找到一种心理学的实施技巧。在这种方法当中,学者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将自己置身于一种时间消失的状态当中,文本中的内容变得鲜活起来,甚至可以看到文本中圣人的颜容笑貌,这样的体会与现实生活中的言传身教具有了一定相似性。朱子引二程所说的这种方法,目的也是以“知道”为目的,如果一个人只是在训诂章句上做文章,而不以心来体会圣人的言语,也是不能够“知道”的。朱子推崇二程是接续了孟子之后间断了一千五百年的道的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这消除时间间隔的读书法。消除了时间的间隔,就能够以心直达圣人之心,文本变得透明,圣人之心得以呈现,圣人之意能够同时被洞穿,圣人之道也就能够融会贯通。可以说,这种设身处地的读书法是在了解文义、解其大意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的高级方法,它并不排斥那些基础的理解手段,而是强调对文本的一种更高的理解,更切己地对圣人之言、圣人之意、圣人之心进行体察。

朱子的读书法特别强调“切己”,即要求理解主体能够穿透语言文字,切于自身,从心理层面体会文本的意义。其中设身处地的想象便是期望能够达到心理层面的共通。这种对切己体察的不断强调就是告诫学者应当从真理的向度达到对经典的理解,也就是对经典表面之下的真理进行体会和把握。

参考文献:

[1]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朱熹.朱子语类.卷十一[G]//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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