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疯娘求学

他的人生磨难,一直如影随形:是疯癫的母亲生下了他,而且他刚4岁父亲就病逝;11岁时,哥哥、姐姐下落不明,留下他与疯娘相依为命。可是,孤苦无助的他从未放弃自己的梦想:要改变命运,只有读书、上大学。为此,从13岁开始,他带上疯娘求学。20岁时,他的梦想终于变成现实――如今,他已是山东临沂师范学院二年级学生,依然在一边求学,一边照顾疯娘……

13岁那年,当他带着疯娘进城读初中,乡亲们眼含泪水送他们母子走出村子

2001年9月1日清晨,秋雨潇潇。贵州省望谟县新屯镇弄林村,13岁少年刘秀祥背着装满衣物的编织袋,搀扶着目光呆滞的母亲,迎着风雨踏上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这孩子带着疯娘进城读书,吃得消吗?”村民们站在村头,眼含泪水目送他们母子走出村子……

1988年,刘秀祥一出生,母亲王芬就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时大吼大闹,病情稳定时痴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刘秀祥的童年时代,蓬头垢面的疯娘整天在村子里游荡,小伙伴一见他疯娘走过来,就冲着刘秀祥说:“你看,你娘来了!”然后一溜烟跑开。刘秀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刘秀祥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他4岁那年父亲病故了,留下姐弟三人守着疯娘凄凉度日。在好心邻居的帮助下,10岁的姐姐、7岁的哥哥学着耕田种地,一家人靠乡邻们的接济艰难生活。

1995年,刘秀祥7岁了,13岁的姐姐把他送到村里的小学,对他说:“小祥,我们三姐弟必须有一个念书。不然,这个家就没出头之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刘秀祥懂事地点点头。

刘秀祥没让姐姐和哥哥失望,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他次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正当他对上学满怀热望时,1998年秋天下了一场冰雹,刘秀祥家种的稻谷颗粒无收,家里揭不开锅了。姐姐和哥哥商量后,把唯一的一头耕牛卖了,他们俩到县城打工挣钱,让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刘秀祥留在家里一边念书一边照料母亲。

谁料,15岁的姐姐到县城两个月之后就失踪了;12岁的哥哥跟随一个放蜂的老板在外放蜂,不久也杳无音讯。家里只剩下刘秀祥孤苦地守护着疯娘,母子俩全靠邻居东家一把米、西家一碗粥接济。次年春天,11岁的刘秀祥将家里承包的4亩耕地转包出去,每年收取250公斤稻谷,勉强解决了母子的口粮。

一年过去了,刘秀祥的姐姐、哥哥还是没有音信。村民们都说,他们凶多吉少,很可能不会回来了。刘秀祥伤心痛哭了多少回,他告诉自己:姐姐和哥哥回不来了,照顾妈妈就是我的责任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挣钱给母亲买药,每到周末和假期,刘秀祥就跟随村里的大叔上山挖药材,晒干后背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卖。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

2001年7月,13岁的刘秀祥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上望谟县第二中学。这是一个无人分享的喜讯,他把那份录取通知书捧在心口,坐在家门前望着眼前的苍茫大山,悲泪横流……

当年8月,刘秀祥独自到县二中报名,可他所带的钱连书本费都不够。他听说离二中不远的民办中学乾坤文武学校,对成绩好的学生减免学费,便找了过去。乾坤文武学校听说他的情况后承诺,只要他在入学摸底考试中考进前10名,就免收他的学费。结果,他考了第一名,上学的事终于解决了。可是,另一个难题又摆在刘秀祥的面前:他到县城上学,母亲怎么办?

思前想后,刘秀祥做出了一个令全村人都震惊的决定:带着母亲一同进城!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感人的一幕。

靠艰辛打工撑起悲苦的家,中考以优异成绩被省重点中学录取

来到县城,刘秀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简易民房,用编织袋隔成两半,母亲住在“里间”,他住在“外间”。他在门外摆了一个蜂窝煤炉,在墙上钉上几颗铁钉,挂上从家里带来的炒菜煮饭锅。家,就算安顿好了。

学校免了刘秀祥的学杂费,但他每月的生活费必须靠自己挣。安顿下来的当天晚上,刘秀祥就提着编织袋去城郊的垃圾场拾荒。深夜,他才背着装满废品的编织袋回到家里。

第二天,刘秀祥到废品收购站卖掉废品,换回了10元钱。他高兴地对母亲说:“娘,我找到挣钱的门路了!”这些日子,母亲的病情比较稳定,她上下打量着儿子,突然伸手摸了摸儿子粗糙的手,几滴浑浊的眼泪落了下来。

刘秀祥既要上学,又要拾荒,守着母亲的时间很少。他担心疯娘跑丢了,每次出门总是叮嘱母亲别到处乱跑。不知是母亲理解儿子的苦处,还是她对城里不熟悉,进城之后她很“配合”,没给儿子添过麻烦。刘秀祥一出门,她就把门闩上,哪怕发病也只在屋里又唱又跳。有时病情稳定,她还会在家里煮好饭等儿子。尽管母亲煮的饭不是糊了就是夹生,但刘秀祥同样可以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刘秀祥每天捡废品的收入最多只有10多元,除去给母亲买镇静药外就所剩无几了。为了多挣钱,他除了捡废品,周末还到建筑工地做苦力活。

进城的第一个寒假,刘秀祥发现做土特产生意有利可图,就向董奎老师借了800元钱,到乡下收购粮食、鸡鸭、药材等带回县城卖。如此起早摸黑一个多月,他居然赚了900多元钱。除夕那天,刘秀祥第一次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可是,看着满满一桌菜,他却难以下咽,哥哥、姐姐至今下落不明,全家什么时候才能吃一顿团圆饭啊?

2002年春节过后,刘秀祥揣着做小生意赚的钱,带母亲到医院看病。医生无奈地告诉他,病人患病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刘秀祥并不甘心,此后两年里,他省出钱来请民间中医给母亲治疗,先后花去近万元钱。这些钱,都是他打工、做小生意挣的血汗钱,可是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2004年7月,刘秀祥参加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被省重点中学安龙县一中录取。学校知道他的情况后,表示只收他一个学期的学费,其余5个学期的学费全免。但面对第一个学期1000多元钱的学费,刘秀祥犯难了:他手头只有不足200元钱,而离开学仅有个把月了。后来,他得知几个老乡在乌江构皮滩电站打工收入不菲,也准备去。可是,疯娘谁来照顾呢?想来想去,刘秀祥决定回乡下请姨娘帮帮自己。当他来到姨娘家讲明情况后,姨娘心疼得直掉泪,背了一些粮食跟随他进城,替他照料疯娘。

刘秀祥把母亲托付给姨娘后,立即动身前往电站打工。启程前,他“扑通”跪在母亲的跟前,哽咽着说:“娘,儿子不想抛下您,但我没有办法,您别怪儿子不孝呀!”母亲傻笑着点了点头。刘秀祥走出老远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祥,伞,伞!”他回头一看,只见疯娘正拿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向他追来……

这是刘秀祥第一次离开母亲远行,他一路上忐忑不安,眼泪像决堤的水,流个不停。

在构皮滩电站,刘秀祥干起了搭脚手架、拌混凝土、搬运钢材等苦力活。别人每天只上一个班(8个小时)就休息了,他不顾身体单薄,每天坚持上两个班,挣两份工钱。一天晚上,过度劳累的刘秀祥搭手脚架时打起了盹,双手一松,栽了下去,幸好被安全网拦住。望着下面数十米深的山谷,他惊出一身冷汗:“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今后谁来照料娘呀?”此后,干活犯困了,他就使劲地掐自己的眼皮。

一个月后,刘秀祥揣着用血汗换来的1300多元工钱,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当他推开屋门一见到母亲,眼泪就“哗哗”往下淌。而母亲双手捧着他瘦削的脸,看了又看,表情木然。

2004年8月底,刘秀祥带着疯娘,来到离望谟100多公里外的安龙县城上高中。一安好家,他就到一家洗衣店找了一份零工,同时上街去卖报纸,晚上还外出拾荒……就这样,他一边求学,一边苦苦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坎坷求学路上有疯娘相随,孝子7年含辛茹苦终圆大学梦

刘秀祥进入高中后,给疯娘治病的愿望更加迫切起来。到安龙3个月后,他省出了500元钱,带母亲到条件较好的右江医院看病。可是,医生说的“无能为力”4个字,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刘秀祥的心上,使他既伤心又绝望。他搀扶着母亲往回走,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娘疯一辈子,自己就要照料她一辈子。

既要上学又要挣钱,尽管刘秀祥很忙很累,但他没忘记挤出时间带母亲逛街看风景。看到漂亮的发卡,他会买下来,给母亲别上。有时还采来一两朵不知名的小花,插在母亲的头上。一次,刘秀祥给母亲买了套好看的衣服。母亲穿上新衣,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像小孩似的手舞足蹈。从小到大,刘秀祥从未看到母亲这样高兴过,他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租来的屋子破旧简陋,但被刘秀祥收拾得干净整洁。尽管母亲极少说一句温暖、完整的话,但刘秀祥每次回家,只要看到母亲坐在屋子里,就感到一种亲情的温暖和幸福。

2007年1月,上高三的刘秀祥放寒假了,他拼命地挣钱,准备利用假期挣足下个学期的生活费,以便新学期开学后能集中精力迎战高考。可是,春节前,母亲突然得了伤寒,住院治了10多天。这样一来,刘秀祥不但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老师800多元钱。高三下学期,他不得不依旧边读书边辛苦打工,维持家里的生活。

疲惫的刘秀祥迎来了2007年高考。由于他成天奔波忙碌,无法集中精力备考,结果高考分数与本科分数线差8分,被一所专科学校录取。因为不是自己理想的大学,刘秀祥放弃了,决定复读一年。

2007年8月,刘秀祥带着母亲来到离安龙60多公里外的兴义市。在兴义,刘秀祥一边打工,一边联系复读。他跑了四五所中学,都因交不起昂贵的复读费而被拒之门外。正在他准备自己复习、参加来年高考时,他的求学事迹感动了天赋中学的校长陈佩钟。陈校长和其他校领导商量后,决定免费接收刘秀祥复读。刘秀祥又开始了一边打工一边追梦的艰难之旅。

2008年2月中旬,在一家洗浴城打工的刘秀祥患了重感冒,治了一个多星期,花光了手头的一点积蓄。眼看3月份就要开学了,母子俩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刘秀祥恳求洗浴城老板预支了800元工钱,才渡过了这一难关。

2008年6月5日,身体虚弱的刘秀祥又感冒了。一天后,他带病参加了高考。虽然发挥不好,但他还是考了504分,被山东临沂师范学院录取。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刘秀祥立即捧给母亲看,高兴地说:“娘,我考上大学了!”母亲呆呆地看着那张精制的录取通知书,半晌才咧着嘴说:“好!”

刘秀祥深知,上大学的路将会更艰难。高考一结束,他就到兴义市奇迹实业有限公司的铁矿粉碎车间打工,希望挣到足够的路费,可以带母亲到山东上大学。就在这时,刘秀祥带着疯娘求学七载的故事感动了山城兴义,人们纷纷向他伸出援助之手。2008年8月底,他总共收到爱心捐款15320元,解决了他上大学的燃眉之急。

2008年9月3日,刘秀祥背上装着母亲和自己衣物的编织袋,带着疯娘,踏上了去山东上大学的旅程。当刘秀祥领着母亲来到山东临沂师范学院,等候多时的辅导员和同学已在宿舍里为他们备好食物、被褥和其他生活用品。面对此情此景,刘秀祥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原来,得知刘秀祥的事迹之后,学院领导做出安排,在校园免费给他们母子提供一套宿舍,让他们母子住在一起。同时,学院不但为刘秀祥办理了2000元的特困补助,还特意安排他负责打扫多媒体教室,每月有200多元勤工助学费。

如今,刘秀祥在大学里一边求学,一边勤工俭学、照料母亲。他对记者说,他非常感谢学院对他的关照,自己将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学好本领,将来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题头照片:刘秀祥和母亲。